临时营地很快在传送落点外几百步的一处石头窝子里安顿下来。这里三面有岩壁，头顶让巨大的蕨叶遮着，还算隐蔽。维克多布下的隐匿法阵起了作用，把营地那点微弱的动静和气息，都揉进了四周澎湃的自然能量里，像滴水进了海。
接下去十几个钟头，探路的人分头忙活，手脚麻利，心绪却像林子里漏下的光斑——亮堂堂的和阴沉沉的交错在一块儿。
莉莉和艾拉管着采集那些草啊叶啊的样本。没过多久，她们就咂摸出味儿来——这地方的肥，超乎想象。
那些发着柔光的苔藓和蕨类，不光瞧着好看。指头一捻，就能感到里头温和又精纯的生命劲儿，是配顶级疗伤药和滋养法阵的上好材料。有些藤蔓结着怪模怪样的果子，脉络像流光，艾拉用小刀尖碰了碰，果皮沁出的汁液沾在探测符文片上，读数跳得吓人——对魔力的亲近度高得邪乎。
“瞧瞧这个。”艾拉用镊子夹起一块指甲盖大小、通体翠绿透亮的晶片，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发颤，“这东西的能量……干净得吓人，比帝国老匠人手里最好的生命系晶石还要纯！而且稳当，一点杂七杂八的乱流都没有。”
莉莉蹲在一道潺潺流着的、乳白色的小溪边，用特制的皮囊小心地舀了些水。随身带着的简易验水瓶晃了晃，瓶壁上浮现出细细密密的亮纹，让她屏住了呼吸。“这水……里头活泛的生命劲头和好些没见过的稀罕东西，浓得化不开。喝着，或者浇地，怕是比寻常的高级药水还顶用。”
艾伦和雷克一边放哨，一边摸近处的地形，也有叫人咂舌的发现。在一小块树冠稍疏、能漏下些天光的地头边，艾伦那老猎人的直觉让他觉着脚底下不对——土里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有规律的魔力搏动。他招呼雷克，俩人用短刀小心扒拉开厚厚的腐殖层和苔藓，没挖多深，就瞧见了裸露出来的、闪着五彩光的矿石脉络。雷克掏出随身的探查石一扫，脸就沉了下来：“混在一块儿的高纯魔晶矿……还掺着秘银和精金的痕迹！有多少……说不准，但底下肯定是个肥得流油的矿窝子！”
维克多没去翻土，他摆弄着改良过的探查仪，描画着这片地头的能量是怎么流转的。结果让他这个见惯了世面的贵族也暗暗心惊——整个区域的能量，像活水一样循环，流转得又顺溜又高效，活脱脱一个自个儿就能转起来的、顶精巧的生命大阵。那些矿脉、水眼、奇花异草放出的能量，和周围林子吸进去又吐出来的，刚好卡在一个近乎完美的平衡点上。
“这林子自个儿，就是一座最高明的、会喘气的魔法阵。”维克多低叹，“要是能把里头这套运转的理儿吃透，用到咱们的环境调和符文上，那就是翻天覆地的变样。”
这些头一茬的发现，像滚烫的油浇在每个人心上。高纯的魔晶、听都没听过的魔法草木、能活命的泉水、埋着的富矿……随便哪一样拿回帝国，都能引来一群人打破头。可它们就这么挤着堆着，长在这“翡翠梦境”里，像路边的野草。就像艾伦早先嚷嚷的，有这些家底，撑起一个小公国都绰绰有余，甚至能搅动一方天平的倾斜。
然而，就在这股子混着狂喜和野心的暖流在胸膛里乱撞的时候，一股子冰碴子似的寒意，也顺着莱恩的发现，悄没声地渗了进来。
作为队伍里对能量最“灵”的一个，莱恩没光盯着那些看得见的宝贝。他像个行走的、最精密的探针，把自个儿的感知当成无数根看不见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向林子更黑更密的地方伸过去，捕捉着能量大河底下那些不起眼的“杂音”。
起先，一切都顺溜得很。生命能量的潮汐像呼吸一样起落，草木、小兽（他们又瞧见了好些模样稀奇、性情温吞、对新来的他们更多是好奇的小东西）、甚至石头和水，都融在那庞大的、和谐的能量曲子里，一个音都不跑调。
可慢慢地，一些硌耳朵的“调子”让他逮着了。
是在一片格外古旧、树长得格外粗蛮的老林深处。那儿的生命能量稠得几乎凝成胶，但莱恩却探到了一些极微弱、却又“硬邦邦”、透着股陈年朽木味道的能量结构残留。它们不像天生地长的能量窝子（比如特别的树或者矿），倒更像是……**人用手弄出来的玩意儿**，至少也是长了顶尖脑子的活物费了大力气搭出来的东西，在年月里一点点烂掉、被自然的能量啃噬包裹后，剩下的“骨头渣子”。
这些东西藏得极深，几乎和林子长成了一体，要不是莱恩对能量“筋骨”看得透，又存着心找不对劲的地方，根本摸不着边。
有的像巨大的、早就石化的能量回路底座，上头刻的符文样式又老又怪，带着股肃穆、宏大、甚至有点冷冰冰的规矩劲儿，和“翡翠梦境”眼下这股子野性又和谐的鲜活气儿完全对不上卯。有的则像某个庞然大物的地基残骸，料子非金非石，透着一股子被时光磨了千万遍、却还死硬撑着的凉气。
更让莱恩心往下沉的是，他在几处这样的“旧骨头”旁边，探到了极淡的、带着“拦着”、“盯着”甚至“关着”意思的能量场残留。这些场子早废了，可当初那股子设计时留下的“想头”，却像鬼影子似的，还在那儿飘着。
一次小队短暂碰头、分说各自见闻时，莱恩把这事儿摊开了。
“……东西是好，没得说。”莱恩的声音在隐匿法阵昏蒙蒙的光里，又低又沉，“可咱们脑子得清醒。这地方的肥，底下怕不是一直这么‘静’，或者说，它的‘静’，是压在别的什么上头长出来的。”
他把那些古老、不自然的能量“骨头渣子”细细说了。“跟眼下这林子不是一个路数，更讲‘规矩’，甚至……‘冷’。我还探到些拦人、盯人的场子印子。”
莱恩的目光扫过伙伴们刚刚还为发现宝贝兴奋得发亮的脸：“这意味什么？意味在不知道多久以前，这儿可能杵着一个厉害得邪乎、脑子和咱们完全不一样的聪明种族。他们在这儿盖了大房子，管着这儿的能量。可后来，他们没了，或者走了，留下这些被林子慢慢吃掉的破烂。”
他停了一下，语气更重：“最要命的得琢磨——他们是真死绝了？还是只是猫起来歇着了？这些破烂里，还有没有没炸的炮仗？再或者，眼前这片瞧着好好的林子，会不会根本就是那个种族留下来的……‘花园’或者‘坟头’？咱们这些闯进来的，是不是早被什么睡着的看门狗盯上了？”
莱恩这话，像一瓢冰水，浇得人透心凉。
艾伦脸上的兴奋劲没了，换上了老猎户盯上危险猎物时才有的那种紧巴巴的警惕。他下意识把斧柄攥得更紧，眼珠子扫着周围那些瞧着人畜无害的发光的树啊草啊，好像每片叶子后头都藏着双老古董的眼睛。
莉莉和艾拉看着手里刚摘的、还沾着露水的宝贝样本，心里头也打起了鼓。这些东西，会不会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
维克多眉头拧成了疙瘩，飞快地在记录板上划拉着：“老早的遗迹……这倒能说通为啥这儿这么肥却一直没人动。可能存在的原主或者留下的机关，比什么凶兽都难对付。咱们的探路法子得变变，所有弄回去的玩意儿，没里里外外查个底儿掉之前，都不能放心用，得防着上头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或者‘记号’。”
静了一小会儿，莱恩开口收了尾：“路还得探，但劲儿得换换。除了弄点土样水样，得多留心记下那些‘旧骨头’的劲儿、怎么个摆法、里头有没有勾连。咱们得弄明白，它们是不是真的死透了，还是装睡的瘟神。还有，都警醒着点，眼下先别往那些‘骨头’堆里扎。”
翡翠梦境的探路，在摸到一座做梦都不敢想的金山的同时，也撞上了一层又厚又重的历史迷障，还有不知深浅的凶险。肥得流油的地方，往往也埋着故事。而有些故事，可能压根不乐意被人翻开。
小队的人收了收心头的热乎气，带着更沉的心思和加倍的小心，又一次钻进了那片神秘得勾人、又处处透着蹊跷的林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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