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三秒拎着两大袋营养品,脚步放得很轻。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着蛋白粉、新鲜水果,还有合作社里张婶特意煮的土鸡汤——凌晨四点就起来炖了,说“给周婶子补补身子,好得快”。
他按着护士给的房号找到病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紧接着是老周低声的安抚:“慢点咳,我给你拍拍背。”三秒顿在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只见老周正半蹲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给妻子顺着后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病床上的周婶子脸色苍白,嘴唇没一点血色,身上插着输液管,手背上还留着昨天输液的针孔。老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后背弓着,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眼底的青黑重得像涂了墨——显然是熬了好几个通宵。他身上还穿着前天那件蓝色劳动布褂子,袖口沾着点医院的白色棉絮,一看就没顾上换衣服。
三秒轻轻敲了敲门,老周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赶紧站起身,手在衣角上蹭了蹭,像是想把衣服捋平整:“三秒?你咋来了?合作社的活儿不忙吗?”
“活儿有大伙儿盯着,不碍事。”三秒走进病房,把营养品放在床头柜上,目光落在周婶子身上,声音放得柔了些,“周婶子,感觉咋样?听医生说昨天检查结果还不错。”
周婶子勉强笑了笑,声音细弱:“多亏了你,还有合作社的大伙儿……不然我这病,真不知道该咋办。”说着就想抬手,却没力气,三秒赶紧上前按住她的手:“您别乱动,好好躺着。这鸡汤是张婶炖的,我刚热过,您一会儿喝点。”
老周在旁边拉了把椅子,让三秒坐下,又给倒了杯热水。杯子是医院的一次性纸杯,倒满水后有点变形,老周递过来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三秒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以前在地里干活,老周的手稳得很,拎着几十斤的化肥袋都不晃,现在却连个杯子都拿不稳。
“医生说啥时候能手术?”三秒接过水杯,没喝,先问起了正事。
“下周三,”老周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妻子脸上,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医生说手术风险不大,但术后得在IcU观察两天,又是一笔开销……”话没说完,他就闭了嘴,像是怕说多了让妻子担心。
三秒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清楚他在愁啥。虽然合作社凑够了手术费,但后续的住院费、医药费也是不小的数目,老周肯定又在琢磨着怎么省钱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现金,放在床头柜上:“这是五千块,你先拿着,给周婶子买点想吃的,或者雇个护工,你也能歇歇。总这么熬着,你身体垮了,谁来照顾周婶子?”
“不行!”老周赶紧把钱推回去,语气急了些,“之前凑手术费已经花了合作社不少钱,我哪能再要你的钱?护工更不用雇,我自己能照顾。”
“雇护工的钱算合作社的,”三秒把钱又推过去,按住他的手,“你听我说,周叔。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你累倒了,周婶子该咋整?合作社里的人都盼着你们两口子好好的,你别跟我客气。”
周婶子在病床上看着他俩,眼睛红了:“他爹,三秒说得对,你就收下吧。咱欠合作社的情,以后慢慢还。”
老周沉默了,手指捏着那沓现金,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声音沙哑:“三秒,其实……我当初提退社,真不是想撂挑子。”
三秒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那天去给你递退社申请,我在你家院外蹲了半个多小时,”老周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跟自己说话,“手里的申请纸都快捏烂了。我知道合作社正是忙的时候,番茄马上要上市,西坡那几亩地还等着浇水,我这时候走,就是给大伙儿添乱。可你周婶子这病……”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接着说:“医生说要十几万手术费,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家里就那点积蓄,借遍了亲戚也才凑了三万多。我想着,要是不退社,万一我没钱给你周婶子治病,到时候跟合作社开口,那不就是拖累大伙儿吗?我老周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跟人伸过手,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我甚至都想好了,退了社就把入股的那台拖拉机卖了,再把家里的三亩地转租出去,凑够钱给你周婶子治病。哪怕以后日子苦点,也不能让她遭罪。”老周说着,眼眶红了,“可我没敢跟你说这些,怕你劝我,怕我忍不住就动摇了——我真怕我一松口,就把合作社拖进来了。”
三秒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热。他想起老周当初递退社申请时的模样,肩膀垮着,眼神躲闪,原来那不是不愿多说,是心里藏着太多委屈和无奈。他拍了拍老周的肩膀:“周叔,你这心思我懂,但你忘了,合作社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咱大伙儿的。你当初帮合作社的时候,咋没想着‘拖累’?现在轮到你有难处了,咋就跟我们见外了?”
“就是啊他爹,”周婶子在旁边插话,“上次你跟我说,三秒为了帮社员卖苹果,在镇上的市场里守了三天三夜,冻得发烧都没说。这样的领头人,这样的合作社,咱咋能说拖累?”
老周低下头,抹了把眼睛,没说话。病房里静了下来,只有输液管里的药水“滴答滴答”地响着,像是在数着时间。
过了一会儿,三秒看了看表,站起身:“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周婶子你好好养着,有啥需要就给我打电话。这鸡汤我放保温桶里了,一会儿记得喝。”
老周送他到病房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沓现金,声音很轻:“三秒,谢谢你。等我媳妇好了,我立马回合作社干活,以前落下的活儿,我都补上。”
“不用急,”三秒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胳膊,“先把周婶子照顾好,合作社的门永远为你开着。对了,明天合作社里的人说要轮流来看周婶子,你到时候别嫌热闹。”
老周愣了一下,接着笑了,眼里终于有了点光:“不嫌,不嫌……”
三秒走出医院,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他想起刚才在病房里的场景,心里踏实得很。合作社不是冷冰冰的组织,是不管谁家有难处,都能伸手拉一把的家人。就像地里的庄稼,得互相靠着,才能抗住风雨,长得茁壮。
他掏出手机给合作社的会计打了个电话,让她再准备点钱,存到老周的银行卡里——万一术后有需要,也不用再急着凑钱。挂了电话,他往车站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他知道,等周婶子手术成功,老周回到合作社,大家伙儿一起把地里的活儿干好,今年的收成肯定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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