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三带人摸到周汝成那处城南小院时，已近子时。
院子位于棋盘街深处，门脸不起眼，左右皆是寻常民居。夜深人静，只巷口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这一片死寂。
李小三打了个手势，两名手下悄无声息翻上院墙，伏身观察片刻，又轻轻落下，摇头表示院内无明哨。但李小三不敢大意——星陨阁据点，岂会毫无防备？
他亲自上前，指尖在门缝处细细摸索，果然触到一根几乎看不见的丝线。顺着丝线方向，在门楣内侧发现一枚小巧的铃铛。若贸然推门，铃响必惊动里面的人。
小心绕过机关，李小三用特制薄刃插入门缝，轻轻拨开门闩。门轴似乎刚上过油，推开时毫无声息。
院内是个二进格局，前院空荡，只墙角堆着些杂物。正房与东西厢房皆黑着灯，但东厢房窗缝隐约透出微弱光亮。
李小三留下两人守住院门，自己带其余人潜至东厢窗下。舔湿窗纸，戳开小孔窥视——屋内无人，但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光下可见几个木箱散乱摆放，箱盖敞开，里面似乎是……账簿？
他示意手下警戒，自己轻轻撬开窗栓，翻身入内。屋内陈设简单，除了桌椅木箱，便是靠墙一个书架。他先检查木箱，果然是账簿，记录着银钱往来、货物出入，其中多处提及“海货”“南料”“祭器”等暗语，且有几笔标注了“瑞庄”“安府”字样。
翻开最底下那本，内页夹着一封未寄出的信，抬头是“海主尊鉴”，内容大意是“京中局势有变，靖海侯追查甚紧，祭器转移需提前，望速派船接应”。落款仅一个“周”字。
李小三将信收入怀中，继续搜查书架。推开几排书后，发现后面墙壁有异——敲击声空闷。他沿缝隙摸索，找到机关按钮，轻轻一按，墙面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地道！
他让一名手下在地面接应，自己带另一人持短刃小心翼翼往下走。阶梯不长，约二十余级，尽头是一间密室。室内点着长明灯，靠墙立着数个铁架，架上整齐摆放着各类器物：玉琮、铜鼎、石刻残片，甚至有几件明显是前朝宫廷式样的瓷器。
最显眼的是中央石台上一个锦盒，盒盖敞开，里面是一枚巴掌大的暗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星陨阁符文，背面则是复杂的水波纹。
李小三正要上前细看，忽听地道口传来一声短促鸟鸣——是地面上把风人发出的预警！
他当机立断，对同伴低喝：“撤！”
两人迅速退出密室，刚踏上阶梯，便听地面传来打斗声与呼喝。李小三加快脚步，冲出地道时，正见三名黑衣蒙面人已与自己的两名手下战在一处，院门外更有脚步声逼近。
“走！”他掷出一枚烟丸，浓烟瞬间弥漫院落。趁着混乱，五人翻墙而出，落入小巷。
身后传来追兵声，李小三熟悉城南巷道，带着人七拐八绕，专挑窄小胡同穿行。追兵显然对此地不如他熟，渐渐被甩开。
绕了一大圈，确认无人跟踪后，五人才从另一条街巷走出，回到靖海侯府安排的一处暗桩铺子——表面是家裁缝铺，后院有密道直通侯府偏院。
靖海侯府书房，灯火通明。
云逸听着李小三的汇报，翻看着带回的账簿与那封密信。石猛在旁戒备，林远则凑在桌边，伸长了脖子看信。
“周汝成果然是个关键枢纽。”云逸放下信，“账簿里多次提到‘瑞庄’‘安府’，又有‘祭器’转移，加上密信要提前运走东西，看来我们追查的方向没错。”
李小三补充道：“密室里的器物，不少都带着前朝纹样，那枚令牌更是星陨阁制式。属下推测，那里是他们临时存放搜罗来的前朝遗物、以及重要信物的据点。”
“可惜惊动了他们。”石猛沉声道。
“惊动未必是坏事。”云逸目光扫过账簿某页，“他们既知暴露，必会加紧行动。我们只需盯紧几处要害——周汝成、瑞王府别庄、安国公府，以及可能接应的‘海主’船只。”
林远忽然一拍大腿：“对了侯爷！我白天不是去查皇陵祭祀的事儿吗？除了那对玉琮，老书办还说，去年祭祀后，瑞亲王曾单独在皇陵外围‘思贤殿’停留了近一个时辰，出来时身边亲卫捧了个尺长的锦盒。当时没人敢问，现在想想，是不是……”
“思贤殿是前朝皇陵的偏殿，存放祭祀礼器文档。”云逸接口，“瑞亲王若借祭祀之名取走什么东西，确实便利。”
他起身踱步：“周汝成密信中提到‘祭器转移需提前’，且要‘船接应’。星陨阁在东南沿海有‘海主’，若要将京城所获器物运出，最可能的路线是走漕运南下，转海运。而漕帮……”
“漕帮总舵被我们端了，但余党犹在。”李小三道，“尤其张大鲸虽被抓，他几个心腹舵主还在外潜逃，很可能继续为星陨阁运货。”
云逸点头：“盯紧漕帮残余势力，尤其是可能与周汝成、安国公府有联系的。另外，苏清芷昨日提醒的赵晖，他今日去荒废茶寮见的女子，身份查清了吗？”
石猛摇头：“跟踪的人回报，那女子离开茶寮后乘小轿入城，在城南一处巷口下轿，步行进了玲珑阁后门。”
“玲珑阁？”云逸挑眉，“苏清芷的人？”
“轿夫是玲珑阁雇的，女子身形与苏清芷有七八分相似。”石猛道，“但无法完全确认。”
云逸若有所思。苏清芷若暗中与赵晖接触，目的是什么？她昨日示好合作，今日又私下约见安国公府的人，这位玲珑阁才女，心思比预想的更深。
“继续监视赵晖与玲珑阁，但不要惊动苏清芷。”云逸吩咐，“至于周汝成那边，他丢了密信账簿，必会警觉。李小三，你派生面孔盯着他府邸和常去之处，看他接下来如何动作。”
“是。”
“林远，”云逸转向他，“你明日继续跑太常寺和工部，查清近三年皇陵祭祀所有器物清单、协理官员的详细背景，尤其是与瑞亲王、安国公府有往来的。”
林远挺胸：“包在我身上！”
安排妥当，已近丑时。云逸让众人先去歇息，自己仍留在书房，将今夜所得与之前线索逐一对照。
账簿、密信、密室器物、皇陵失窃、苏清芷的示警与私下行动、赵晖的异常……这些碎片正在慢慢拼合。星陨阁在京城经营多年，网罗前朝遗物，勾结权贵，渗透内宫，所图绝非钱财那么简单。
“黄金血脉”的传说、星陨阁对“圣血者”的追寻、前朝皇陵的特殊器物……云逸隐隐觉得，这一切背后，或许关乎某个更大的秘密。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他吹熄灯烛，走出书房。秋夜凉意袭人，庭院中桂花已谢，余香若有若无。
回到卧房，他并未立即入睡，而是盘坐榻上，运转真气。突破四品后，真气运行越发流畅自如，意识也更为清明。连日奔波查案带来的疲惫，在周天运转中渐渐消解。
运转三周天后，他缓缓收功。躺下时，脑中仍梳理着线索，但心境已平。
明日还有明日的事。眼下按部就班，稳扎稳打便是。
夜色深沉，侯府内外一片安宁。而城南那处小院，在李小三等人撤离后不久，便有几辆马车悄然驶入，将密室中剩余器物匆匆搬空。至天明时分，院子已人去屋空，只余一室凌乱。
晨光微露时，周汝成府邸后门，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而出，乘轿直奔安国公府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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