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秦巧梅都抿着唇没说话。
陆文杰有点感冒,今天就跟陆旷在家里。
陆旷在秦巧梅一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她脸色不对。
“怎么了。”
秦巧梅把曲勇志的书包和笔袋拿出来给陆旷看,陆旷看完脸色也有些阴暗。
“我跟张老师说了,明天让她把学生家长叫过来,我要当面跟他们掰扯掰扯。”
陆旷点了下头,“我跟你去。”
“走吧,跟姨去洗洗。”
秦巧梅把曲勇志扯进屋,曲勇志低着头闷不吭声地走着。
陆文杰猴精猴精的,看见秦巧梅刚刚的脸色根本没敢说话。
还是等人进屋了才扯了扯陆旷的手,“爸……哥……”
“你哥跟人打架了。”陆旷又坐下来,继续手上的活。
今年队里办喜事的多,添家具的人家也多,这一冬天,他一天都没闲过。
“还把你哥的书包和笔袋划破了。”
陆文杰原本听到打架没什么反应,毕竟他经常跟他哥打架。
但是一听到曲勇志的书包和笔袋被划破,一瞬间,屋内的秦巧梅都能听见陆文杰的鬼哭狼嚎。
陆文杰最喜欢曲勇志的书包和笔袋。
因为那里面曲勇志总是给陆文杰藏零食。
屋内的地上放着洗衣盆,里面放了热水,曲勇志正泡在水里,秦巧梅左右看了看,除了胳膊没看见其他的伤,心里才算稍微放了点了心。
“对不起。”
曲勇志闷着声音,小脸涨红,一脸囧迫。
秦巧梅叹口气,这孩子养了这么久,还是不自信到了骨子里。
——
陆旷和秦巧梅领着曲勇志到了学校。
就站在张老师的办公室面前。
现在老师都是共用办公室,此时正是课间,办公室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老师。
神色各异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竖起耳朵听八卦,余光一直偷窥着秦巧梅这边,看见陆旷的腿,嘴角还是没控制住,有些唏嘘。
大家都知道陆旷以前是瘸子,每每看见了还是不敢相信。
现在不瘸了,此时板着脸,身上的那股逼人的气质更上一层楼。
就这么看着张老师,都给张老师后背看出了一层汗,张老师讪笑,“那个,秦老师,你先坐吧,学生家长一会就来了。”
“我们就站着等等。”秦巧梅没动,就这么跟张老师僵持着。
有老师觉得炉子里的木头燃尽了,便起身往炉子里添木头。
他手上的木头块,切面整齐,大小适中。
秦巧梅一看便脸色愈发冷,她转头问正在添炉子的老师,“老师,这袋木头是哪来的?”
“啊,张老师带……”那个老师下意识说道,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不对,又止住了话头。
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秦巧梅和陆旷。
现在的教室和老师办公室都是靠柴火取暖。
柴火都是学生带过来的。
当然老师也要带。
老师带的烧办公室,学生戴的烧教室,这样大家都暖和。
可是刚刚这老师填的木头,那大小适中,还整齐的木头块,分明是曲勇志带到学校里来的。
秦巧梅冷脸看向张老师。
看来需要张老师给个解释了。
原本其实不是什么大事,这木头绊子本来就好烧,拿几块就拿几块了。
但偏偏是这个关头,让张老师说什么话都有些站不住脚。
她张了张嘴,有些不自觉的捏住笔。
“主任在哪?”陆旷的声音有些阴沉,听起来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那有什么主任?
校长也得教书。
就一个校长下面是老师。
“那找校长,我想问问我家孩子交上去的柴火为什么到了老师办公室。”陆旷直言直语,这一句话给在场的老师面色说的都有些不好。
要拎出来哪个老师,没烧过学生的柴火,估计拎不出来。
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成想真有家长提出来了。
“秦老师……”有人当时就想出口说什么。
被陆旷冷冷的瞥了一眼,瞬间噤声。
正巧这时候有人拉开教师办公室的门了。
几个家长领着几个孩子进来了,一瞬间就把教室挤的满满的。
为首的女人看见秦巧梅,面色顿时狰狞起来,指着秦巧梅的鼻子骂,“你就是曲勇志的家长?我还没去找你呢,你倒是先倒打一耙!我家孩子说,是你家孩子先动手打的人。”
秦巧梅抬头,目光扫向众人,声音平淡,“大姐,你是说,曲勇志动手打这么多人,我还不知道我家孩子啥时候学散打了,能打得动你家这么肥的儿子。”
那女人被秦巧梅一句话噎得脸都青了,下意识就想撒泼:“你什么意思?你骂我儿子胖?我儿子那叫壮!”
“壮不壮的,我没兴趣知道。”秦巧梅语气不紧不慢,“我就想知道,你家‘壮’儿子,怎么就被我家一个瘦得像竹竿似的孩子打了?还打的不止一个?你家孩子这么金贵,咋不早跟老师说一声,让全班都让着他?”
这话一出口,办公室里刚刚面色不好的几个老师都忍不住低头,嘴角微微抽动。
那女人气得手都抖了:“你少在这儿胡搅蛮缠!我家孩子说了,就是你家曲勇志先动手的!”
“他说的?”秦巧梅冷笑一声,转头看向那几个低着头的学生,“那你们几个说说,是怎么回事?谁先动的手?”
“再说了,张老师昨天去请你们的时候,具体缘由没说吗?”
“还是说,张老师撒谎了?”
几个孩子被这么严肃的气氛弄得心里发慌,加上被秦巧梅这一看,都低下头缩着脖子。
秦巧梅这话算是拐着弯骂张老师颠倒黑白,她脸色有些挂不住,“大庆妈,我昨个不是说,今天来好好调节的吗,你怎么……而且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互相道个歉就过去了……”
刚刚梗着脖子的女人一听张老师改了口,顿时脸色就不对了,“大美玲,你昨个可不是这么说的……”
“张老师,”一直没出声的陆旷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我家孩子被打了,书包笔袋被划烂了,这叫‘打闹’?”
他说着,把曲勇志的书包和笔袋往桌上一放,那几道长长的口子,在昏黄的灯光下特别扎眼。
陆旷的面容很平静,一改往常,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甚至还改了口,“其他的我们都可以不计较,打打闹闹也很正常,毕竟我们家孩子也没受什么大伤。”
秦巧梅都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陆旷。
结果陆旷接着说,“但是我们家孩子的书包和笔袋,你们得给个说法吧,你们家孩子有啥被我们家勇志弄坏的,我们也赔。”
“你看看,这是我们在市里带回来的的确良,就那么一点,省着给孩子做了这么一套行头。”
陆旷身形高,把书包和笔袋直接怼到了刚刚那个女人的面前。
既然一直不承认,那就换个办法好了。
陆旷心想。
不管到底是谁打的谁,东西坏了是事实,得赔。
下一秒之前进来的人一群人就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有人率先撇清关系,“我家孩子没动手,就推了一下,国超,给勇志道歉。”
“对不起,我这没有划他的笔袋。”那个孩子还鞠躬了。
“秦老师,真不是我家孩子……”
这东西这么贵,起码四五块钱,哪有那么多钱赔?
“我肯定是谁弄的找谁赔。”秦巧梅也软了口气。
这一软,相当于给众人架在火架上烤。
“你划的?”秦巧梅问了其中一个孩子。
那孩子本来就是个狗熊胆子,昨天就让家里人打了一顿,闻言立刻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大庆,大庆说要借他的笔袋,曲勇志不借……”
“你这死孩崽子,我撕烂你的嘴!”大庆妈妈回身骂道,“让你胡说八道,我家大庆啥也没干!”
“谁胡说八道,大庆妈,你儿子平时多霸道你不知道吗?我给我儿子带的干粮他都抢了去,不然他能这么肥?”那人更怒。
“你说谁呢?”
陆旷这一句话,瞬间让对面的人狗咬狗。
“吵来吵去的也没个结果,张老师,你说说这事该咋处理,这事你知道的最清楚。”
秦巧梅懒得听她们互骂,把皮球踢给张老师。
张老师面皮发紧,生怕陆旷再提刚刚烧柴火的那一茬,这两件事要是真闹到校长那,她就得挨通报批评。
“秦老师,这事我也听听白了,确实是大庆他们对不起你家勇志,但是的确良不多见,事后我让一家赔两毛钱给你。”
“动手打人,还烧我们家柴火的,不应该给我们家勇志道歉吗。”
陆旷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张老师瞬间面色一僵。
张老师心里一沉,勉强撑着笑,“勇志,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就烧了你带的柴火,你原谅老师好吗。”
曲勇志没说话。
张老师攥紧拳头,把刚刚的那几个孩子叫过来,让他们家长安静,“你们给曲勇志道歉。”
曲勇志这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眼前的两个大人,挡住了所有令他厌恶和不安的目光。
秦巧梅把事解决好了,才把曲勇志领走,临走前陆旷还把那袋子柴火拎走了。
终于把人全都打发走,张老师坐在办公椅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办公室里其他的人也神色各异。
“这秦老师还真把曲勇志当亲儿子疼哈。”有人讪讪地说了一句。
张老师瞪过去一眼,那人就讪讪的闭上了嘴。
*
回家路上。
“今年就先不上学了,左右快过年了。”秦巧梅拉着曲勇志的手。
来年就算要上,也要换老师。
摊上个这样的老师,这学前班还不如不上。
“嗯。”曲勇志点头。
到家之后秦巧梅翻了柜子去了李桂香家。
没一会就回来杀鸡。
今年粮食高产,原本打算刚上冬就杀的鸡,养到了现在。
随吃随杀。
不是她吹,现在鸡窝里的鸡见到她就怕。
陆旷都扎了三个鸡毛掸子了。
鸡肉炖的豆角丝和土豆片。
曲勇志和陆文杰一人一个鸡大腿。
吃的满嘴油光。
见吃的差不多,秦巧梅才把修补好的书包和笔袋递曲勇志,“以后有什么事就跟家里说,别人说的事,我和你姨夫都是亲身经历的。”
“你想,亲身经历过的,还能对你这么好,本身就是不在乎那些事,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们过好自己日子。”
曲勇志点点头,不敢抬头,含着眼泪吞着饭。
晚上等人睡着了,秦巧梅才打趣陆旷,“我今天才发现你嘴皮子这么利索。”
“你也不赖。”
他们两口子配合的好,就是逼着他们承认打了人,然后给去勇志道歉。
“你是猜中了,她们不想赔钱吧。”秦巧梅说道。
陆旷没吭声,脱了袜子上炕。
“不说话就等于承认了。”秦巧梅一乐。
“行了,数好钱没。”陆旷看了一眼秦巧梅手里拿着的钱匣子。
那里面的钱虽然没满,但一眼就能看见了。
一说起钱来秦巧梅就心情好起来了。
今年赶上了好时候,大包干之后粮食丰收,她还买了几袋高粱和玉米面。
不止集市上出摊,连黑市上她也去。
零零散散的,她跟陆旷这半年就攒了有小三百块钱了,而且这还不包括陆旷没收回来的账。
能不高兴吗。
“那来年多赚点。”
今年他十六七月份才干,秦巧梅也是等了秋收之后才摆的摊。
“嗯。”
两口子有计划,来年真的维持着这样干了整整一年。
这也是试点大包干的第二年。
第三年春,也就是1983年初,秦巧梅终于等来了,全国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轰动了整个乡镇。
而这一消息,秦巧梅实在是等的太久,没用上几天,秦巧梅和陆旷就开始频繁的去河东乡上。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了停职留薪的字眼。
但是还是只停留在口头上说说。
秦巧梅依旧没等到有房子出租。
又是失望所归。
一回到家,曲勇志已经在烧水做饭了,他今年八岁了。
陆文杰今年虚岁6岁,正蹲在灶坑口烧火。
两兄弟会做的饭少,就只会下面条。
是秦巧梅特意教的。
开水煮面,然后捞出来,放一块头猪油,一点盐和一把蔬菜干,就能吃了。
秦巧梅刚进门,陆文杰就喊,“妈,小舅舅来信了。”
“二舅舅也来了。”曲勇志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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