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心离开了石洞,身影很快没入废墟的阴影之中。
她口中含着那滴完整的星髓玉液,温润磅礴的星辰本源之力如同甘泉,持续滋养着她重伤的经脉和枯竭的丹田。
黄一梦承诺的三成修为封印解除并未立刻兑现——那女人精得像鬼,怎么可能提前给她松绑?
但星髓玉液的效力确实非凡,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缓慢但稳定地恢复,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随时可能断气的虚弱状态。
更重要的是……那女人给的“剧本”和两样保命之物。
荧惑符贴在胸口,一股微凉的气息流转全身,让她本就擅长的隐匿能力得到进一步增强,气息近乎与周围废墟的死寂融为一体。
那颗深蓝色的“星爆珠”握在手心,触感温凉,内部仿佛有星云漩涡在缓缓转动,散发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寂灭波动。
“黄一梦……”幻心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恨吗?当然恨,这个女人擒拿她、折磨她、把她当工具和诱饵。
怕吗?怕得要死,这女人的手段和心机让她不寒而栗。
但除了恨和怕,竟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和……认命般的依附感?
在这片绝境般的上古废墟里,跟着这样一个实力强悍、谋算深远、对“自己人”也不算吝啬(至少会给出路和奖励)的强者,似乎比独自挣扎或者依附七情谷那些同门(比如喜使那种变态)要靠谱得多。
“罢了,先活下去再说。”幻心甩甩头,将这些纷乱的念头压下。她按照黄一梦指示的方向和路线,开始在废墟中“艰难跋涉”。
她的演技毫无破绽。衣衫本就因为之前的战斗和囚禁而破损脏污,此刻她更刻意用废墟的灰尘抹在脸上、手上,让裸露的皮肤看起来更加狼狈。
左肩那道被情丝绕划破的伤口虽然上了药,但她故意没有完全止血,让暗红色的血迹渗透衣物,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她的步伐踉跄而急促,呼吸粗重而紊乱,眼神中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急于寻找“组织”的焦虑。
她“逃亡”的路线,是黄一梦精心设计的——会依次“接近”三方势力可能潜伏的区域。
第一站,是东南方向约三十五里处,一片相对开阔的、由倒塌的巨型雕像形成的乱石堆。
按照黄一梦的分析,精通星辰阵法的“星陨阁”成员,很可能选择这种地势较高、视野相对开阔、便于观测星象和布置阵法的地方作为临时据点。
幻心“慌不择路”地朝着那片乱石堆区域跑去。
她的神识(虽然被封印大半,但毕竟曾是元婴修士,底子还在)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出,如同敏感的触须,扫描着前方的动静。
果然,在距离乱石堆还有大约两里地时,她捕捉到了几道极其隐晦、却与废墟环境格格不入的灵力波动。
那波动带着一种独特的、对星辰之力精细操控的痕迹,而且彼此呼应,隐隐构成某种简易的预警和观测阵法。
“星陨阁的人……真的在这里。”幻心心中一凛,更加小心地收敛气息。
她不敢靠得太近,元婴修士的感知太敏锐了,即使是精通阵法的修士,神魂修为也不会太差。
她需要做的,不是直接闯入他们的警戒范围,而是……“不小心”弄出点动静,引起他们的注意,然后“仓皇逃离”,留下“线索”。
幻心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选中了一处位于乱石堆侧翼、相对低洼的碎石滩。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更加“惊恐”的表情,然后故意脚下一滑——
“哗啦啦——!”
几块脸盆大小的碎石被她“不小心”踢动,顺着斜坡滚落下去,在寂静的废墟中发出相当清晰的声响!
“谁?!”
几乎在同一时间,乱石堆方向传来一声低沉的呵斥!紧接着,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几块巨石的阴影中闪出,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两个穿着深蓝色劲装、袖口绣着银色星辰图案的修士,一男一女,看起来都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修为都是金丹九层。
男的面容方正,眼神锐利;女的相貌清秀,但眉宇间带着一股干练和冷冽。正是星陨阁的弟子。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下方碎石滩上,那个衣衫破烂、满脸惊慌、正试图爬起来的“女修”。
“是她?”女修眉头一皱,低声道,“赵师兄,看她的样子……好像是七情谷的人?我见过七情谷欲使幻心的画像,虽然狼狈,但轮廓有点像。”
被称为赵师兄的男修眼神一凝:“七情谷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如此狼狈……莫非遇到了什么变故?”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和一丝……好奇。七情谷也是争夺星宫传承的势力之一,他们的动向值得关注。
“过去看看,小心有诈。”赵师兄沉声道,两人身形一晃,如同两道淡蓝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朝着碎石滩掠去。
他们的动作很小心,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距离幻心约莫十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各自手中扣着阵盘和符箓,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幻心似乎刚刚从“摔倒”中挣扎着爬起来,一抬头,就看到两个气息不弱、衣着统一的陌生修士拦在前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声音颤抖:“你……你们是谁?别过来!”
她的恐惧无比真实——三分演,七分真。面对两个金丹九层的陌生修士,以她现在的状态,确实毫无反抗之力。
“姑娘不必惊慌。”赵师兄开口,语气尽量平和,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我等是星陨阁弟子,并非歹人。看姑娘伤势不轻,气息紊乱,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星陨阁?”幻心眼中适时地露出一丝“茫然”和“警惕”,但随即又变成一种“绝境中看到一丝同类”的复杂情绪,“你们……不是青阳宗或者幽影会的人?”
“青阳宗?幽影会?”赵师兄和女修心中一动。这女人果然知道其他势力的存在!而且听这口气,似乎对这两方颇为忌惮甚至……有仇?
“我们与青阳宗、幽影会并非一路。”女修接口道,语气缓和了一些,“姑娘可是七情谷的同道?为何落得如此境地?你们喜使大人呢?”
提到“喜使”,幻心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盈满了“恐惧”和“悲愤”的泪水,声音带着哽咽和恨意:“喜使大人……喜使大人他……被幽影会的黑袍畜生偷袭……陨落了!”
“什么?!”赵师兄和女修同时惊呼,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七情谷喜使笑面佛,那可是元婴三层的强者!竟然被幽影会的人杀了?幽影会有这个实力?
“到底怎么回事?姑娘慢慢说。”赵师兄语气急促起来。这可是重大情报!
幻心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语速飞快,带着后怕和愤怒:“我们本来在丹房废墟附近寻找线索,喜使大人感应到那里有微弱的星钥波动……没想到那是幽影会设下的陷阱!他们至少有四个元婴级别的黑袍人埋伏在那里!还有青阳宗的火云子长老暗中策应!”
她这话半真半假,将喜使的死因完全推给了幽影会和青阳宗,刻意隐去了黄一梦的存在。
“喜使大人为了保护我们几个弟子,独自断后,被他们围攻……我们拼死才逃出来几个……”幻心的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我逃到这边,本来想寻找其他同门或者出路,却没想到……又撞见了青阳宗的人!”
她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我躲在一片断墙后面,亲耳听到……听到青阳宗的赤阳真人和火云子在密谈!他们说……他们从一具上古星宫阵法师的遗骸上,找到了一枚残缺的‘禁制密匙’!可以短时间内干扰甚至屏蔽星枢殿外围禁制的感应!他们打算在星力潮汐波动时,用那密匙偷偷潜入,抢在所有人前面!”
“禁制密匙?!”赵师兄和女修的眼睛瞬间亮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能够干扰星枢殿禁制?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不,是天大的威胁!如果让青阳宗的人抢先进入星枢殿,那他们星陨阁辛辛苦苦研究阵法、等待时机,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此话当真?!”女修急切地问道,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千真万确!”幻心用力点头,脸上满是“我以性命担保”的决绝,“我亲耳所闻!他们还提到了星陨阁,说……说星陨阁的人只懂死板的阵法,不足为虑,等他们拿到核心传承,再慢慢收拾……”
“混账!”赵师兄脸色铁青,一股怒火直冲头顶!青阳宗这些火焰蛮子,竟敢如此小觑他们星陨阁!
“姑娘,你还听到了什么?他们具体计划是什么?有多少人?那密匙现在在谁手里?”女修一连串地问道,显然已经信了大半。
幻心心中暗喜,鱼儿上钩了!她脸上却露出更加“惊恐”和“虚弱”的神色,身体晃了晃,仿佛随时要倒下:“我……我只听到这些,就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追了我一路……我好不容易才甩掉……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得去找其他同门……或者离开这片废墟……”
她说着,踉跄着就要继续“逃亡”,方向却“恰好”偏离了星陨阁的据点,朝着青阳宗可能潜伏的区域而去。
“姑娘且慢!”赵师兄连忙叫住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这里有几颗疗伤丹药,你先服下。另外……多谢姑娘告知如此重要的消息。星陨阁记下这份人情了。”
幻心“感激”地接过玉瓶,连连道谢,然后头也不回地“仓皇”逃离,很快消失在废墟的另一侧。
看着幻心消失的方向,赵师兄和女修的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赵师兄,你觉得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女修低声问道。
“七分。”赵师兄沉声道,“她身上的伤势和惊恐做不得假,对喜使陨落的悲愤也情真意切。最重要的是……‘禁制密匙’的存在,逻辑上完全说得通!青阳宗那帮莽夫,如果真走了狗屎运找到了这种东西,绝对会藏着掖着,想独吞!”
“那我们怎么办?立刻禀报阁主?”女修问道。
“当然!”赵师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不管消息是真是假,宁可信其有!必须立刻调整计划!绝不能让青阳宗抢先!还有幽影会……竟然能杀喜使,实力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强,也得重新评估!”
两人不再犹豫,身形一闪,迅速返回乱石堆据点,去向他们的“阁主”——那位精通星辰阵法的金丹圆满首领汇报。
而另一边,幻心在“逃离”了星陨阁视线后,立刻吞下一颗赵师兄给的疗伤丹药(检查过无毒),稍稍调息,然后朝着第二个目标区域潜去。
这一次的目标,是青阳宗可能潜伏的、一片有着明显火系灵力残留的熔岩地貌废墟。
她的“剧本”需要稍作调整。面对脾气火爆、疑心可能更重的青阳宗,她需要扮演一个“无意间撞破幽影会秘密”的、惊慌失措的散修(不能再扮七情谷弟子了,容易引起怀疑)。
她将身上的七情谷特征痕迹进一步掩盖,换上更加“普通散修”的惊慌表情,朝着那片灼热区域“摸索”前进。
她知道,自己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黄一梦要的,不是一方相信,而是要让这三方势力彼此猜忌、互相提防,甚至在星力潮汐波动、禁制变弱的关键时刻,因为怀疑和贪婪而提前爆发冲突!
而她,就是点燃这根导火索的火星。
石洞这边。
在幻心离开约莫一刻钟后,黄一梦也带着队伍出发了。
白慕云、莫老、影一虽然伤势未愈,但经过调息和丹药恢复,已经具备了基本的行动和自保能力。司徒皓、陈石、张铁状态完好。熊大力和雷豹更是摩拳擦掌。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石洞,朝着东南方向的星枢殿潜行。
黄一梦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在前方开路。她选择的路线极其刁钻,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能量紊乱点和视线开阔地带,充分利用废墟的复杂地形和阴影。
“黄长老,幻心姑娘她……真的能成功吗?”司徒皓跟在黄一梦身侧,忍不住低声问道。他总觉得,让一个俘虏、而且是七情谷的俘虏去执行如此关键和危险的任务,风险太大了。
“她没得选。”黄一梦头也不回,声音平淡,“而且,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知道,在绝境中,跟着谁才有活路,甚至……可能得到更多。”
“您就不怕她趁机逃跑,或者……向其他势力告密?”司徒皓还是有些担忧。
“我在她身上留了点‘小礼物’。”黄一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若老老实实完成任务,回来领赏,自然无事。她若敢有二心……那‘礼物’就会让她知道,背叛的代价。”
司徒皓心中一寒,不再多问。这女人的手段,果然层出不穷。
队伍继续在废墟中穿行。
越是靠近星枢殿方向,空气中的星辰之力就越是浓郁活跃,但同时也更加混乱、狂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搅动着这片区域的星辰能量。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战斗和探索的痕迹。有新鲜的尸体(穿着各式服饰,显然是后来进入的修士),有被暴力破开的残破建筑,也有触发后尚未完全消散的禁制灵光。
这片废墟,正在被越来越多的“访客”惊醒。
“前面就是星枢殿外围区域了。”黄一梦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众人隐蔽。
他们此刻藏身在一段高达十丈的、倾斜倒塌的宫墙阴影里。前方约莫三里外,一片异常雄伟、即便坍塌也依旧能看出昔日恢弘气象的建筑群,如同巨兽的骨骸,匍匐在灰暗的大地上。
那便是星枢殿。
即便隔着这么远,众人也能清晰地看到,星枢殿上空,笼罩着一层淡银色的、如同水波般不断荡漾的光幕——那便是残存的“周天星辰禁断大阵”。光幕上不时有复杂的星辰符文一闪而逝,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古老威压。
而在星枢殿周围,在不同的方位,隐约能感觉到几股隐晦而强大的气息潜伏着,如同等待猎食的猛兽,安静,却充满危险。
青阳宗、幽影会、星陨阁……还有更多未知的存在。
黄一梦眼中星芒微闪,神识小心翼翼地向前延伸。
她能感觉到,星枢殿上空的星力潮汐,正在以一种玄奥的节奏缓缓波动。距离“巳时初”,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就在这片区域分散隐蔽,等待信号。”黄一梦低声道,“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他们,是禁制开启的瞬间!白公子,司徒公子,你们带人潜伏在左翼那片断柱群。熊大力,雷豹,跟我去右前方那处高台废墟。注意隐匿,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暴露!”
“是!”众人低声应道,迅速分成两组,如同滴水入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之中。
黄一梦带着熊大力和雷豹,如同三道幽灵,悄然攀上右前方一处相对较高的、由倒塌楼阁形成的平台废墟。这里视野相对开阔,能隐约观察到星枢殿正面和两侧的部分情况,又处于阴影和残垣的掩护之下,是个不错的观察点。
她趴在破碎的瓦砾后,目光如同冰冷的鹰隼,扫视着下方死寂而又暗流涌动的区域。
等待。
等待着幻心撒下的火星,点燃这片压抑的炸药桶。
等待着星力潮汐波动,禁制最薄弱的那个瞬间。
熊大力趴在她旁边,兴奋地搓着手,压低声音道:“主人,待会儿咱们怎么干?直接冲进去吗?”
黄一梦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急。先看戏。”
“看戏?”熊大力一愣。
“嗯。”黄一梦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的光芒,“看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她的目光,投向星枢殿左侧那片隐约有火系灵力波动的区域。
青阳宗,应该就藏在那里吧?
不知道幻心的“消息”,送到了没有?
距离巳时初,还有一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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