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老者从后院出来，目光不经意又瞥向那个角落，却见那少年竟仍保持原姿，快速翻页。老者心下不由微哂：这少年真是心浮气躁，这般快速翻阅，只图速览，能读进几分？
然而，他旋即注意到，那少年虽翻书快，但神情专注，身体与刚刚他刚到书坊之时，几乎未曾挪动，而且无半分焦躁不耐之态。老者心下生疑，便招手唤来方才接待贾琮的伙计，低声问道：“那角落里的少年，来了多久了？一直如此？”
伙计顺着目光看去，答道：“回东家，那位小公子来了有两个多时辰了。小的也是第一次见席地而坐的，特意留意了下，他一直就坐在那儿看书，极其专注，只是…只是这书换得勤快了些，已看了不下七八本了。”
“两个多时辰？换了七八本？”老者闻言，真正惊讶起来。他缓步走近些，立于书架另一侧，悄然观察贾琮。
只见贾琮又拿起一本《宛平五年县试三年模拟》，手指快速而平稳地翻动书页，目光如电，匀速扫过每一行文字。那速度，绝非寻常阅读，倒像是…在寻找什么，或者，他真能看得如此之快且能记住？
老者学识渊博，过目不忘之才并非没有，但是少之又少，如此年少，阅读速度又如此之快的，更是见所未见。他压下心中惊疑，并未立即上前打扰，而是升起了几分好奇和考校之意，转身对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
伙计点头应下，待贾琮又看完一本，正准备伸手去取下一本时，伙计上前客气地开口道：“小公子，看了这许久，想必也渴了。店里有备用的粗茶，给您倒一碗来？”
贾琮这才从知识的海洋中回过神来，觉出口干舌燥，忙起身道谢：“多谢小哥，有劳了。”
伙计很快端来一碗温茶。贾琮接过，再次道谢，目光却不由被伙计放下的茶盘旁，一张看似是用来垫着茶杯的草纸所吸引。草纸上写有一道算学难题，这题目颇为刁钻，似是账目核算中所遇。
贾琮饮完茶，将碗递还，目光在那草纸上停留片刻，出于一种对数字的敏感和现代思维的习惯，他下意识地轻声脱口道：“此题若以‘倍差法’解之，设大数为甲，小数为乙，则甲减乙等于两数差，甲加乙等于两数和，根据题意列二元方程，则甲乙之值可立得。”
他的声音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并未期待旁人听见。然而，一直留意着他的老者，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老者眼中精光爆闪！那题目是他方才与后院账房先生探讨时，让自家账房都花了很久才解答的一道题目，要知道自己家这位账房可不是一般人，要不是身有残疾，单凭算学之能就可以入国子监做一位先生的。
此子，竟然如此快速的给出解法，看来他不仅阅读速度惊人，其心思之敏捷、算学之扎实，更是远超常人！
老者再也按捺不住，抚须轻笑，缓步从书架后走出，来到贾琮面前，温声问道：“这位小友，方才听你所言，似对算学颇有见解？不知小友高姓大名，师从哪位先生？”
贾琮见问话的老者气度不凡，心知非寻常人，忙起身恭敬行礼，答道：“老先生谬赞了。小子并无师承，只是平日自己胡乱翻看些杂书，对算学一道略有兴趣，方才信口胡言，让老先生见笑了。”他心中暗忖：我好歹是二十一世纪重点大学的学生，虽然是文科生，但也是经过高考的，这等基础的二元一次方程应用题，在这个时代或许算难题，在自己眼里实在不算什么。
老者闻言更是惊异：“无师自通，竟能至此？小友天赋之高，实属罕见。”他目光扫过贾琮身旁那摞已翻看过的书籍，又问道：“老夫观小友翻阅书卷，速度远超常人，不知这是…”
贾琮保持谦逊，答道：“小子只是记忆力比旁人稍好一些，读得快些，方能多看几本。”
老者眼中精光更盛，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才不少，岂能看不出这少年是在谦虚？他捋须笑道：“小友过谦了。你这岂止是‘稍好一些’？莫非…是有‘过目不忘’之能？”
贾琮见老者点破，也不再刻意隐瞒，微微点头：“老先生法眼如炬，小子确有此能。”
尽管已有猜测，亲耳听到确认，老者仍是心中一喜！过目不忘！这可是难遇的读书奇才！他压下心中激动，存了考校之心，随手拿起贾琮刚刚看过的一本《制艺规范》，翻到中间一页，问道：“小友既言过目不忘，可知此页第七行所言为何？”
贾琮不假思索，脱口诵出：“‘破题之法，贵在擒题之魂，一语中的，切忌拖泥带水…’其后乃是举例说明。”
老者又连续问了几本不同书中的偏僻段落，甚至具体到第几页第几行，贾琮皆对答如流，一字不差！
“奇才！真乃天授之奇才也！”老者抚掌惊叹，看向贾琮的目光已彻底不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赞赏与浓浓的爱才之心。他见贾琮衣着朴素，又在此苦读免费书籍，心下便有了几分猜测，温声问道：“小友如此大才，为何无人教导？家中境况可是有何难处？于经义文章一道，如今可有师长点拨？”
贾琮心念电转，略一沉吟，避重就轻地答道：“回老先生，小子姓贾名琮，乃荣国府子弟。家中…尚可支撑小子读书。只是经义深奥，小子确实尚未有幸拜得良师，只得自行摸索，让老先生见笑了。”他并未提及贾府内里的龃龉与自身遭遇，一来家丑不可外扬，二来他也不愿凭此博取同情。
“荣国府？”老者微微颔首，心中略微失望，原来是勋贵之后，自己文武殊途，倒是不方便收其为徒了，只是既然是国公府子弟，为何没有先生，在此读免费书籍？
老者压下疑惑，鼓励道：“原是贾公之后。小友既有此天赋，更当刻苦勤勉，将来科场扬名，光耀门楣，方不负上天所赐。”说罢，又深深看了贾琮一眼，便转身离开了书坊。
贾琮躬身送别老者，心中虽觉此老非凡，却也未多想，重新坐下，继续沉浸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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