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仿佛跨越了万古时光。
身后的厮杀声、能量的爆鸣、海水的涌动,所有属于波塞多尼亚的喧嚣,在瞬间被彻底隔绝。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笼罩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苍茫。
林越稳住身形,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周遭。
他们正站在一条无比宽阔的向下阶梯的顶端。阶梯每一块岩石都大如房屋,表面打磨得异常光滑,却又布满了岁月侵蚀留下的斑驳痕迹,以及那古老宏大的玄奥纹路。这些纹路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湛蓝色微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照亮了前路。
空气(深邃海底的古老空间里存在的气体)中弥漫着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灵气,远比桃源核心区更加精纯、厚重,带着海洋特有的浩瀚与深邃,却又奇异地没有丝毫潮湿或压抑之感。然而,在这精纯的灵气深处,一股如同跗骨之蛆的暗红能量——源自“深渊之眼”的污秽之力——如同毒蛇般缠绕、侵蚀,试图污染这片神圣的领域,引得四周壁上的符文光芒不时剧烈闪烁,发出低沉的、如同抗拒般的嗡鸣。
阶梯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虚空,仿佛直通九幽。唯有这条发光阶梯,如同一条悬浮在无垠黑暗中的光带,蜿蜒向下,通往那极深极暗之处,一座更加庞大、更加恢弘的建筑轮廓,在阶梯尽头若隐若现。那建筑风格古朴、雄浑,带着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直指大道本源的韵味,正是林越通过共鸣“看”到的“镇海殿”主体!
“这里……就是镇海殿内部?”苏半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仅仅是震撼,更是源于怀中生命古树幼苗传递来的剧烈情绪波动——那是一种回到本源之地的亲切,一种面对亵渎的愤怒,以及一种深切的悲伤。幼苗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柔和的绿光竭力扩散,试图驱散萦绕在灵气中的那一丝丝暗红污秽。
钱满仓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大口喘着气,脸白如纸,连怀里的密封箱都差点脱手。“妈呀……这、这地方……比外面还吓人……”他哆哆嗦嗦地环顾四周无尽的黑暗,生怕那黑暗中会窜出什么太古的怪物。
凯兰崔尔长老在搀扶下站稳,他贪婪地呼吸着那精纯的灵气,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激动与虔诚,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阶梯旁一块发光的符文,却又敬畏地缩回:“没错……是这里!先祖记载中的镇海殿通道!感谢海神,有生之年,我竟能踏足圣地……”
林越没有停留,他感知到那股与他同源的召唤,正来自于阶梯尽头的那座主殿。同时,他也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污秽的暗红能量,如同一条条毒蛇,正试图沿着阶梯上的能量脉络,向着主殿的核心钻探。
“走,核心在那里。”林越言简意赅,率先沿着宽阔的阶梯向下走去。他的脚步落在冰冷的巨石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回响,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传得很远。
阶梯漫长而陡峭,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的虚空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仿佛随时会坠落。壁上的符文光芒是他们唯一的光源,映照着几人凝重而警惕的脸庞。
越往下,灵气的浓度越高,但那股暗红能量的侵蚀也越发明显。甚至能看到一些地方,湛蓝色的符文光芒已经被暗红能量覆盖、侵蚀,变得黯淡而扭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腥味,那是能量被污染后散发的异状。
苏半夏全力运转《春风雨露诀》,生命古树幼苗的光芒如同风暴中的灯塔,顽强地净化着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污秽能量,为众人开辟出一小方相对洁净的空间。但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显然消耗巨大。
“快看前面!”突然,搀扶着凯兰崔尔的那名改革派战士低呼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阶梯的尽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同样由那种暗青色巨岩铺就,边缘矗立着九根摩天巨柱般的石雕,每一根石柱都雕刻着一种形态各异、却同样威严神圣的海洋巨兽图腾,它们昂首向天(如果这空间有“天”的话),仿佛在镇压着什么。
而平台的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大殿门户,而是一个向下凹陷的、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池子。池中并非海水,而是翻滚不休、色彩斑斓的能量液!精纯的湛蓝灵气与污浊的暗红能量在其中激烈地对撞、湮灭、融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响,形成一片混乱而危险的混沌之池!
池子的正上方,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座三足圆腹的古鼎虚影!
古鼎通体呈现一种深沉的、仿佛承载了万顷海水的玄黑色,鼎身之上,铭刻着日月星辰、山川湖海、以及无数繁复古老的符文,其风格与林越识海中的山海卷,与他所得的“秋水”剑柄碎片上的鼎形纹路,同出一源,却更加完整,更加磅礴!鼎腹中央,隐约可见一个古老的、蕴含着“镇”之真意的字符。
此刻,这座古鼎的虚影正在剧烈地震荡着。无数道暗红色的能量触须,如同吸血水蛭,从下方的混沌能量池中伸出,死死缠绕在鼎身之上,疯狂地抽取着鼎身散发出的湛蓝清辉,并将污秽的暗红能量反向注入。鼎身的光芒因此明灭不定,时而湛蓝清亮,竭力抗拒;时而又被染上一层不祥的暗红,发出痛苦的哀鸣。
而那股与林越体内力量强烈共鸣、发出召唤的源头,正是这座被亵渎、被束缚的古鼎虚影!
“镇海鼎!是镇海鼎的器灵显化!”凯兰崔尔长老激动得几乎要晕厥,他指着那些暗红触须,悲愤道,“是‘深渊之眼’!他们在用那股混乱的力量污染鼎灵,想要强行掌控镇海殿!”
仿佛感应到了真正主人的靠近,那剧烈挣扎的镇海鼎虚影猛地一颤,鼎身之上那个古老的“镇”字符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湛蓝神光!光芒如利剑,瞬间斩断了数十根暗红触须!
但同时,下方的混沌能量池也如同被激怒的野兽,更加狂暴地翻滚起来,更多的暗红触须如同毒蛇出洞,疯狂地缠绕上来,甚至试图将那古鼎虚影彻底拖入污浊的池底!
“它需要帮助!”苏半夏急切地喊道,她怀中的幼苗光芒大涨,一道柔和的绿色光柱主动射向那古鼎虚影,试图为其注入生机,驱散污秽。
绿光接触到鼎身,确实让鼎身的湛蓝光芒稍微稳定了一瞬,但相对于那铺天盖地的暗红触须,这点帮助如同杯水车薪。
林越目光沉静,他向前一步,踏上了圆形平台。
在他踏上平台的瞬间,整个镇海殿,不,是这片被隔绝的空间,都仿佛微微一震!
他不再压制体内沸腾的山海卷之力,也不再掩饰“秋水”剑传来的雀跃与渴望。一道朦胧的、仿佛承载着天地山川、日月星辰虚影的清辉,自他体内弥漫开来,与这镇海殿的古老气息水乳交融。他腰间那得自寒潭洞天的“秋水”剑,更是自动悬浮而起,散发出微光,其上那鼎形纹路与空中的镇海鼎虚影产生了清晰的共鸣震颤!
嗡——!
空中的镇海鼎虚影发出了更加清越、更加急切的嗡鸣,那不再是痛苦的哀鸣,而是如同迷途孩童见到了父母般的呼唤与委屈!
“镇!”
林越并指如剑,没有动用秋水剑,而是以指代笔,以自身磅礴的灵力和山海卷本源之力为墨,于虚空中勾勒出一个与那鼎腹字符一模一样的、放大了无数倍的古老符文!
这个符文,并非简单的临摹,而是蕴含了他对“镇压”真意的理解,融合了桃源地脉的厚重、秋水剑意的锋锐、以及山海卷包容万物、承载文明的意志!
符文一成,便引动了整座镇海殿的共鸣!
阶梯、平台、巨柱……所有地方的古老纹路同时爆发出冲天的湛蓝光柱!浩瀚而威严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注入林越勾勒出的那个“镇”字符文中!
“敕!”
林越一声低喝,剑指猛然向前一点!
那凝聚了整座镇海殿残余力量和林越自身意志的庞大符文,如同九天降下的裁决之印,带着无可抗拒的威严与净化一切污秽的意志,悍然压向了那片混沌的能量池,压向了那些缠绕在鼎身上的暗红触须!
轰隆隆——!!!
符文与能量池接触的瞬间,仿佛天雷勾动了地火!
暗红能量如同遇到克星的积雪,发出凄厉的、非人的尖啸,开始飞速消融、蒸发!那些触须疯狂扭动,试图抵抗,但在那蕴含了正统镇海之力的符文面前,它们如同纸糊的一般,寸寸断裂,化为缕缕黑烟消散。
混沌的能量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澄清,翻滚的能量逐渐平复,色彩褪去了污浊的暗红,重新呈现出深邃而纯净的湛蓝。
失去了污秽能量的缠绕和侵蚀,空中的镇海鼎虚影猛然一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那光华清亮、浩瀚、威严,瞬间驱散了平台乃至整个阶梯通道中所有的阴暗与污秽!
鼎身的虚影在这一刻变得凝实了许多,虽然依旧并非完全的实体,但其上流转的道韵和散发的威压,却比之前强盛了何止十倍!
它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欢欣、孺慕的意念,最终化作一道流光,“嗖”地一声,没入了林越的眉心,直接融入了他识海中那片山海卷的清辉之内,与那“秋水”剑柄碎片上的鼎形纹路完美地契合在一起,成为了山海卷虚影的一部分,使其变得更加完整,更加凝实。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关于“镇压”、“定鼎”、“御水”的玄奥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林越的脑海。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片海洋,与这座镇海殿,甚至与那遥远的“归墟”裂缝,都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
镇海鼎,归位!
就在鼎灵融入林越识海的刹那,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无上威严与一丝欣慰的意念,在这片空间缓缓响起,直接映照在众人的心灵之中:
“后来者……汝既执掌山海,承禹皇之志,收镇海之鼎……当知九鼎归位之日,即屏障重塑,‘收割者’降临倒计时开启之时……”
“留给汝等的时间……不多了……”
声音渐趋微弱,最终消散,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平台上,只剩下恢复了纯净的灵气在缓缓流淌,以及那悬浮在半空、已然空无一物的能量池。
林越缓缓睁开眼睛,眸中仿佛有无数湛蓝色的符文生灭,倒映着整片海洋的缩影。
他得到了镇海殿的认可,收获了第一座鼎,却也接过了更加沉重、更加紧迫的使命。
九鼎归位,强敌将至。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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