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猛地睁开眼，瞳孔涣散，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全身都被冷汗湿透。
眼前是夏姆洛克放大的、写满担忧的脸。
他不知何时进来了，正半跪在床边，一手按着她的肩膀。
“做噩梦了？”
夏姆洛克的声音有些沙哑，眉头紧锁。
他刚才在隔壁听到她痛苦的呻吟和挣扎声，不放心过来查看。
就看到她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满头冷汗。
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印，手腕更是被自己无意识的挣动磨得通红破皮。
沈青呆呆地看着他，眼神还是空的，没有焦点。
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可怖的梦境里。
过了好几秒，她的瞳孔才慢慢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
噩梦带来的冰冷绝望和深深的无助感还残留在四肢百骸。
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把脸埋进膝盖里。
像个受惊后寻求自我保护的孩子。
夏姆洛克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她胡闹而生出的气恼早就烟消云散。
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心疼和一种说不出的闷痛。
他沉默地伸出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钥匙。
动作很轻地，解开了她手腕和脚踝上其实已经不存在的“镣铐”。
然后小心地托起她那只被磨破皮的手腕。
指腹轻轻抚过那圈刺眼的红痕和破口。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沈青感觉到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和轻柔的揉按。
那种被人珍视、小心翼翼对待的感觉，奇异地驱散了一些噩梦带来的冰冷。
她慢慢抬起头，眼眶还有些红，眼神却已经清明了些。
只是里面残留着未散的恐惧和茫然。
“我梦见……”
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梦魇后的虚弱：
“梦见你们都消失了……因为我没来得及……”
“好像试了很多次，做了很多……但都没有成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问夏姆洛克，又像是在问自己，问这该死的命运。
夏姆洛克揉着她手腕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看着她眼中罕见流露出的脆弱和迷茫。
看着她因为噩梦和反噬而苍白憔悴的脸。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
他想起她总是吐血却笑着说“没事”的样子。
想起她为了救几个陌生的女孩不惜潜入龙潭虎穴。
想起她那些看似胡闹实则藏着深意的举动……
“梦而已。”
他低声说，声音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
他抬起另一只手，有些笨拙地，用指尖擦去她眼角不知何时滑下的一滴泪。
沈青没说话，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亮了她湿润的眼睫和泛红的眼眶。
也照亮了夏姆洛克脸上那层冰冷面具碎裂后，露出的、深藏的温柔与痛色。
两人就这样在昏暗的卧室里静静对视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只有夏姆洛克的手指，还在轻轻揉按着她发红的手腕。
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开始蒙蒙发亮。
夏姆洛克才停下动作，低声说：
“睡吧。我在这儿。”
他没有离开，就这么坐在她床边，手还轻轻握着她的手腕。
沈青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身体放松下来，向他那边微微靠了靠。
这一次，她没有再被噩梦侵扰。
在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灵泉清香和夏姆洛克身上冷冽气息的安全感中，沉沉睡去。
夏姆洛克听着她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属于她的微弱脉搏。
一直坐到天光大亮。
第二天，夏姆洛克主动解开了沈青身上所有的“束缚”——尽管那些镣铐后来根本没戴上。
他拿来药膏，沉默地、仔细地给她手腕上磨破的地方涂上。
沈青活动了一下重获自由的手腕，看着上面淡绿色的药膏，挑眉看他：
“怎么？良心发现了？就绑我一天？”
夏姆洛克没看她，低着头，继续涂药。
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过了几秒，他才闷声说：
“……你手腕破皮了。”
沈青低头看了看，那点破皮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比这严重千百倍的痛苦她都承受过。
她笑了，语气轻松：
“我不怕疼。这点小伤，算什么。”
夏姆洛克涂药的手停住了。
他抬起头，暗红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只是继续沉默地给她涂好药，然后用干净的纱布松松地包扎了一下。
“夏姆洛克。”
沈青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
“等我救出汉库克她们，我就会离开这里。”
“这次离开……可能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夏姆洛克包扎的手猛地一抖，纱布险些掉落。
他倏地抬起头，死死盯住沈青。
那双总是深沉平静的暗红色眼眸里，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震惊，愤怒，慌乱，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更深的痛楚。
他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
“……那就别救。”
沈青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刚才……说什么？”
夏姆洛克说完那句话，自己也像是被惊到了，脸上闪过一丝懊悔和狼狈。
他猛地松开手，站起身，背对着沈青，肩膀绷得紧紧的。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我说，别做那些危险的事。留在这里……我可以……保护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很沉，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沈青看着男人挺拔却僵硬的背影，看着他因为紧张或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肩膀。
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她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这个总是冷漠、高傲、以任务和忠诚为第一准则的神之骑士团团长。
竟然会对她说“别救”，“留下”，“保护你”。
这太不像他了。也太……让她不知所措了。
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力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夏姆洛克，你听好。我是你的‘船长’。”
“从来只有船长保护船员，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她走到他身后，没有碰他，只是用很轻、但很清晰的声音说：
“未来，我一定会来救你。把你从伊姆的控制下，从这该死的圣地，彻底救出去。”
“所以，在这之前，你也要答应我——”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坚持下去。别……彻底变成只会听令的‘人偶’。”
“别忘了……你是谁。”
夏姆洛克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但垂在身侧的拳头，死死地捏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沈青说完，没有再等他回应。
转身走回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夏姆洛克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卧室的方向，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雕塑。
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此刻天翻地覆的动荡。
那晚，两人隔着薄薄的一扇门，一夜无眠。
窗外的圣地，依旧灯火辉煌，冷漠地俯视着众生。
而在这间冰冷的房子里，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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