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赵宸“御驾亲征,北伐匈奴”的惊人宣言,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让整个朝堂炸开了锅。
接下来的数日,紫宸殿几乎每日都上演着激烈的争执与谏诤。以左、右相为首,几乎所有文臣,无论派系,都在这件事上空前一致地站到了皇帝的对面。劝谏的奏章雪片般飞入宫中,堆满了御案。
“陛下!圣天子垂拱而治,岂可效匹夫之勇,亲冒矢石?”
“陛下!北伐之事,耗资巨大,动摇国本,户部空虚,实难支撑啊!”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一有失,则江山社稷危矣,臣等万死莫赎!”
“陛下!昔日汉高祖有白登之围,唐太宗亦曾困于高丽,前车之鉴,不可不察啊!”
文臣们引经据典,从祖宗法度、历史教训、国家财政、皇帝安危乃至天象示警(钦天监也被人授意暗示了几句)等各个方面,论证皇帝御驾亲征的极端危险与不可行性。几位老臣甚至在殿上老泪纵横,以头抢地,哭喊着“陛下若执意亲征,老臣便血溅这金銮殿,以死相谏!”
面对这滔天反对声浪,年轻的皇帝赵宸,表现出了惊人的“固执”和“一意孤行”。他或是厉声驳斥,或是痛心疾首地表示“不雪国耻,枉为人君”,或是拂袖而去,留下满殿惶恐的大臣。他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让满朝文武都感到了深深的头疼和无奈。私下里,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位年轻的皇帝是不是被接连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变得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起来。
眼看直接劝不动皇帝,一些焦头烂额的文臣,开始将矛头转向了“始作俑者”。
“陈尚书!你身为兵部尚书,征西大将军,不劝谏陛下持重,反而煽动陛下行此险着,是何居心?”
“正是!陈大人,你岂不知兵凶战危?陛下年少,或一时激愤,你等国之重臣,理当劝谏周全,岂可推波助澜?”
“陈彦!你怂恿陛下亲征,若陛下有失,你便是千古罪人!”
几位言辞激烈的御史,甚至开始弹劾陈彦“居心叵测”、“蛊惑君上”。武将们自然不服,纷纷出列反驳。
“放屁!匈奴欺上门来,难道我等武人就不能打回去了?”
“陈大将军平定西南,劳苦功高,岂是你们这些只知摇唇鼓舌之辈能诬蔑的?”
“陛下欲效先帝伟业,有何不可?尔等贪生怕死,还敢污蔑忠良?”
一时间,朝堂之上,文臣武将吵作一团,唾沫横飞,面红耳赤,几乎要上演全武行。往日里肃穆的紫宸殿,此刻如同菜市口般喧嚣。
就在这乱哄哄的局面几乎要失控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眉头紧锁的当朝首辅,年逾花甲的文华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张廷玉,终于颤巍巍地出列了。
他先是深吸一口气,用苍老但依然清晰的声音,压过了殿中的嘈杂:“肃静!”
殿中为之一静,所有人都看向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只见张廷玉缓缓走到御阶之下,撩起紫袍,对着御座上的赵宸,深深一躬,然后,竟缓缓跪了下去,摘下头顶的梁冠,双手捧于身前。
“陛下!” 张廷玉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和决绝,“老臣蒙先帝托付,辅佐陛下,本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则,陛下欲行此……此凶险莫测之事,老臣百般劝谏,陛下不纳。老臣无能,上不能匡主,下不能安民,实无颜再居此位。若陛下执意要御驾亲征北伐,老臣……唯有引咎辞官,归隐林泉,以免亲眼目睹江山倾覆之祸!”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首辅要以辞官相逼!这已经是文臣能采取的最激烈、也最无奈的对抗方式了!若皇帝真的一意孤行,导致首辅辞官,那朝局必将陷入巨大动荡,天下哗然!
御座之上,赵宸的脸上,也恰到好处地露出了震惊、犹豫、挣扎之色。他看着跪伏在地、白发苍苍的老首辅,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身上,等待他的决断。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赵宸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甘:“张阁老……何至于此……朕……朕只是……心有不甘啊!”
他顿了顿,似乎在做着极其痛苦的思想斗争,最终,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沉声道:“诸卿皆言,朕若离京,恐朝局不稳,国本动摇……好,好!既然尔等如此担忧,那朕……朕便在离京之前,先行册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以固国本!如此,总可以了吧?”
“立太子?” 张廷玉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册立太子,确实是安邦定国、稳定人心的不二法门,也是他们这些文臣一直以来所期盼的。如果能在皇帝离京前确立储君……这似乎……张廷玉内心剧烈斗争起来,反对御驾亲征的立场,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松动。
但仅仅是一瞬,老首辅多年的政治经验和谨慎还是占了上风。他缓缓摇头,声音依然坚定:“陛下,立储之事,关乎国本,当慎之又慎,从长计议,岂能与御驾亲征此等险事混为一谈?老臣依旧以为,陛下绝不可亲涉险地!”
赵宸脸上露出“极度失望”和“无可奈何”的表情,他颓然地靠向龙椅的椅背,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摆了摆手,语气萧索:“罢了,罢了……北伐……北伐之事,容后再议吧。”
不北伐了?皇帝……让步了?众臣先是一愣,随即都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首辅以辞官相逼,终于让这位年轻气盛的陛下清醒了一些。
然而,不等他们这口气松完,赵宸又仿佛心有不甘地补充道:“北伐暂且不提……然则,朕登基数载,困于宫墙之内,对天下民情,所知甚少。长此以往,恐成聋聩之君。既然诸卿皆以为朕不宜涉险远征,那……朕欲效仿先贤,轻车简从,南下巡幸,体察民情,宣示皇恩,以半年为期,沿途政务,皆由驿马快传,绝不延误。同时,朕也可借机,考察储君人选,为日后立储做准备。如此,既无征战之险,又可安朕体察民情之心,更可顺势考察国本……张阁老,诸位爱卿,这总可以了吧?”
巡查天下?
这个提议,与“御驾亲征北伐”相比,冲击力简直天差地别!虽然同样涉及皇帝离京,但危险系数、耗费、对朝局的影响,都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皇帝还主动提出了“考察储君人选”这个极具诱惑力的附加条件。
张廷玉跪在那里,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北伐亲征,那是绝对不行,风险大到无法承受。但南巡……虽然劳民伤财,虽然也有风险,但比起北伐,实在温和太多了。而且皇帝已经退了一步,自己若再强硬反对,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何况还牵扯到立储……他沉吟片刻,终于缓缓将梁冠重新戴回头上,叩首道:“陛下体察民情,宣示皇恩,乃圣君所为。若能轻车简从,不扰地方,并妥善安排朝政,老臣……并无异议。”
首辅一松口,其他原本激烈反对的文臣,气势也为之一滞。是啊,比起要命的北伐,南巡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至少皇帝安全多了,而且还能推动立储这件大事……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将就此定下时,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陛下!老臣有异议!” 户部尚书,一个精瘦干练、目光如炬的老者出列,正是以精明算计、善于理财着称,也以“抠门”闻名的钱有财。他一脸苦相,对着赵宸行礼道:“陛下,非是老臣扫兴。陛下欲巡幸天下,体察民情,自是明君之举。然则,即便是轻车简从,这沿途车驾、护卫、地方接驾、行宫修缮、赏赐地方耆老等等,无一不要花费。去岁西南用兵,今岁各地又多有灾荒,国库……实在是空虚啊! 若再支应南巡开销,恐怕……恐难为继。请陛下体谅老臣的难处!”
钱有财说得情真意切,一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愁苦模样。他这一手,也是文臣惯用的“哭穷”伎俩,用财政困难来给皇帝“降温”。
赵宸看着这位掌管着大雍钱袋子的老尚书,心里暗骂一声“老滑头”,脸上却露出理解又为难的表情:“钱爱卿所言,亦是实情。国用艰难,朕亦知悉……”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进行艰难的思想斗争,然后才“咬牙”道:“既然如此,朕亦不能让国库更加为难。这样吧,此次南巡一应开销,不走国库,全部由朕的内库支应!朕的内库虽不丰盈,但支撑一次简朴的南巡,想必还是够的。 如此,钱爱卿可还有难处?”
“内库支应?” 钱有财那双精明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脸上的愁苦如同变戏法般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深明大义”、“为主分忧”的表情,他甚至立刻躬身,语气都轻快了几分:“陛下圣明!陛下体恤国库艰难,愿以内库支应,实乃顾全大局,老臣感激涕零!如此一来,老臣便再无异议!陛下尽管放心南巡,户部定当在后方竭力维持,确保朝廷运转无虞!”
看着钱有财这堪比川剧的“变脸”绝活,站在一旁的陈彦,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心中感慨:不愧是掌管天下钱粮、最会打算盘的人,这见风使舵、利益取舍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只要不动国库的钱,不让户部出银子,什么都好说。
随着最难缠的户部尚书也被“摆平”(或者说被“收买”),南巡之事,终于在一片微妙而复杂的氛围中,基本确定了下来。虽然仍有少数保守派小声嘀咕“天子出巡,终非吉兆”、“恐开奢靡之风”云云,但在首辅默许、户部不反对、皇帝已做出重大“让步”(从北伐退到南巡,还自掏腰包)的情况下,这些声音已经无法构成实质性阻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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