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来,大明的军器监和兵仗局,一直牢牢地掌控在世袭的武将和勋(贵)集团手中。这不仅仅是一个权力的问题,更是一条庞大而隐秘的利益链。
劣质的铁料,虚报的损耗,陈旧的工艺,吃空的饷银……这一切,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对他们而言,军队的战斗力是次要的,如何从这笔庞大的军费开支中,为自己和家族牟取最大的利益,才是首要的。
苏明理的军工部,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直接斩向了这条利益链最核心的命脉。
当第一批由军工部生产的新式钢锭,以远低于市场价、质量却远超军器监百炼钢的价格,送到兵部武库司时,整个京城的勋贵圈子,都炸开了锅。
英国公府。
当代英国公张溶,正脸色铁青地看着手中一块被刀砍斧劈,却只留下几道浅浅白印的钢片。这是他花重金从兵部弄出来的,军工部“板甲”的样品。
而在他脚下,一块来自自家兵仗局,号称“精炼”的甲片,早已被劈成了两半。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张溶须发皆张,将那块钢片重重地摔在地上,“这苏明-理,是要断了我等所有勋贵的活路啊!”
在座的,还有成国公朱希忠、定国公徐文璧等一众大明顶级勋贵。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阴云。
“英国公息怒。”成国公朱希忠沉声道,“此子如今圣眷正浓,又有司礼监和东厂做靠山,与他硬碰,绝非上策。”
“那该如何?”张溶怒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将我们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全都抢了去?兵仗局的订单,上个月已经被兵部砍掉了七成!再这么下去,我们府上那几千号靠军器吃饭的匠户,都要喝西北风了!”
“我担心的,还不止于此。”一直沉默的定国公徐文-璧,缓缓开口了。他的父亲,正是开国元勋徐达,家族在大明军中的影响力,根深蒂固。
“诸位想过没有,”徐文-璧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苏明理所图,恐怕不止是军器生意这么简单。他要炼最好的钢,造最利的炮,建最强的军……而且,这一切都独立于兵部之外,直接听命于圣上。”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圣上正在亲手打造一支,完全不被我们这些世袭武将所影响,战力却远超边军的‘新军’!”
“一旦这支新军练成,我等世袭罔替的军权,在圣上眼中,还剩下几分分量?届时,他要削藩夺爵,我等,还有何反抗之力?”
徐文-璧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他们瞬间明白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利益之争,而是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苏明理的军工部,就是嘉靖帝伸出来,准备彻底收回军权,剪除勋贵势力的剪刀!
“绝不能让他得逞!”张溶猛地一拍桌案,眼中杀机毕现,“必须想个法子,除了这个心腹大患!”
“如何除?”朱希忠皱眉道,“文的,言官们已经试过了,如同泥牛入海。武的,他身处西山大营,戒备森严,又有东厂和锦衣卫护卫,如何下手?”
一时间,厅堂内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意识到,苏明理已经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圈,想要动他,难如登天。
良久,定国公徐文璧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
“既然京城之内动不了他,那便……从京城之外想办法。”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北边,快要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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