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边境训练场上的黄土被反复的汗水、脚步和拳风夯实，又被亚热带的烈日与骤雨轮番洗礼，颜色愈发深褐。
张胜寒的日子过得如同她打出的拳法，简单，凌厉，高效到近乎苛刻。
每日天色未明，启明星尚在灰蓝的天幕上闪烁，她已将三百新兵拉到训练场。
基础体能、格斗架势、耐痛训练……但凡有人眼神飘忽、动作走形，或是眉宇间泄露出半分不以为然，她的拳头和腿脚便如疾风骤雨般落下，精准地敲打在懈怠的关节、酸软的肌肉上，从不废话，也从不容情。
起初还有闷哼和怒视，到后来，只剩咬牙坚持和条件反射般的服从。新兵们再见到她清瘦挺直的身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那是一种对绝对实力和铁腕纪律混杂而成的、深入骨髓的敬畏。
训练之外，她几乎所有清醒的时间，都泡在那座经过初步清理、但依旧弥漫着锈蚀与陈旧机油味的旧厂房里。
对着那些从各处搜罗来、大多已报废或濒临报废的老旧车床、铣床、钻床，她如同一位沉默的炼金术士，又似一位最高明的外科医生。
双手整日与冰冷的钢铁和粘稠的机油为伍，原本白皙的指尖染上洗不净的黑痕，虎口和指腹也磨出了一层与精致面容极不相称的薄茧。
没人知道她具体在捣鼓什么。只见她时而对着图纸凝神静思，时而在机床间穿梭丈量，时而将整台机器大卸八块，零件铺满一地，又在她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中，以某种玄妙的方式重新组合。
她甚至“变戏法”般，不时拿出一些与旧机器格格不入、闪着冷冽金属光泽、精度极高的零配件——那自然是从她随身空间中取出的适配件——悄无声息地嵌入改造中的机械骨骼里。
这天清晨，铁路、王国安、李军三人处理完连队早务，不约而同地绕到了厂房。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晨光斜射入内，眼前的景象让三人瞬间钉在了门口，呼吸为之一滞。
昨日还显得杂乱、拼凑感十足的几台旧机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台……不，是一套浑然一体的银灰色机械设备！
它安静地矗立在厂房中央，线条简洁而富有工业美感，主体结构紧凑，各功能模块——进料传送带、多轴联动加工中心、自动换刀库、精密测量台、冷却润滑系统、成品出料滑道——衔接得天衣无缝，布局流畅得如同经过最严密的流体力学计算。
哑光的金属表面在晨曦中泛着冷峻的光泽，与周围斑驳的砖墙、粗糙的水泥地形成强烈对比，透着一种跨越时代的、专业而凌厉的质感。
张胜寒正半跪在控制柜前，背对着他们。她穿着沾满油污的作训服，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纤长的手指正在一排重新排布、布满了崭新按钮、旋钮和简易数显屏的控制面板上快速点按、调试。指尖落处，机箱内部传来继电器清脆的吸合声与伺服电机低沉的嗡鸣，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正在缓缓苏醒，呼吸逐渐平稳有力。
铁路的心脏猛地跳快了几拍，他大步上前，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紧紧锁在那套充满未来感的设备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寒……这……这是……真能自己‘吐’出咱们要的枪支配件？” 他问得小心翼翼。
张胜寒调试完最后一个参数，指尖在启动键上轻轻一点。设备发出一阵低沉而均匀的嗡鸣，指示灯依次亮起绿光，运转平稳得令人心醉。她这才直起身，随手拿起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粗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渍，转过身来。
晨光勾勒出她沾着灰尘却依旧清冽的侧脸，黑眸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嗯。算是……凑合用吧。”
“凑……凑合用？！” 王国安的声音直接拔高了一个八度，他几个箭步窜到机床旁，想伸手摸又怕亵渎了这“神器”，手指悬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围着设备转了小半圈，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
“我的老天爷！张胜寒，你管这叫‘凑合’？你看看这线条！这接缝！这动静！我的乖乖……你这是把总后精密机械厂搬咱们这儿来了吧？！就凭那些破铜烂铁？你……你这手是神仙手啊！” 他脸上的表情混合着狂喜、震撼和一种“见证奇迹”的晕眩感。
张胜寒没理会王国安夸张的赞美，目光转向铁路和李军，言简意赅：“试试。”
李军早已反应过来，如同接到冲锋号令，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冲。没几分钟，他就和闻讯赶来的唐豆、李卫红几人，吭哧吭哧地扛进来几捆按照张胜寒之前要求准备的、规格统一的特种合金钢材。
“小寒！料来了！” 李军声音洪亮，脸上因兴奋而泛着红光。几人手脚麻利地将一根钢材稳稳放入自动进料口。
张胜寒微微颔首，重新走到控制面板前。这一次，她的手指在面板上快速跳跃，输入一连串参数代码，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庖丁解牛般的自信与精准。
“启动，全自动模式。” 她按下最后一个确认键。
刹那间，整台设备“活”了过来！
进料传送带平稳地将钢材送入加工区，机械臂精准抓取、固定。多轴联动加工中心的主轴发出高速旋转的低鸣，数把不同规格的合金刀具在自动换刀库的指令下依次就位。
切削、铣削、钻孔、攻丝……一系列复杂的加工工序在封闭的透明防护罩内自动完成，只有冷却液喷洒的细微声响和刀具与金属接触时溅起的、转瞬即逝的蓝色火花，证明着内部正在发生的金属“塑形”。
加工完成的部件被机械臂转移到精密测量台进行激光扫描比对，数据实时显示在屏幕上，公差控制在令人咋舌的微米级。最后，合格品顺着出料滑道，“叮”一声轻响，落入下方铺着软垫的收纳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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