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姝姝越过人潮，漫无目的地小跑着，直到无意识地，走到了塞纳河畔旁。
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卷起几片金黄的落叶，落在她纯白色的西装套裙上。
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眼神放空，仿佛刚才咖啡厅里那场莫名其妙的冲突，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皮鞋踩在落叶上的细微声响，自她身后传来。
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
陶姝姝没有回头，捏着衣摆的指尖，无意识蜷起。
纪昀深在她身边坐下，没有靠得太近。
脸上被掌掴的红痕尚未完全消退，在冷白矜贵的肤色上，格外醒目，衬得那双深灰色的眸子更加沉寂。
仿佛蒙尘的宝石。
良久，纪昀深才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姝姝，我没办法像陈遇周那样，把名下所有的财产……都拿出来给你。””
每个字，仿佛都是他从心口处剜出来的。
他稍作停顿，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她清冷漠然的侧脸上，带着深深的无力感，“纪家……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我做不到像他那样净身出户的决绝，那会引发一系列我暂时无法承受的连锁反应，甚至会波及到……你。”
陶姝姝的脊背，无意识地僵硬了一瞬，依旧没有看他。
下颌线绷得更紧了。
“但是，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纪家继承人的身份，不要Le ciel的光环，不要那些生来就附着在我身上的枷锁！”
纪昀深猛地转向她，深灰色的瞳仁紧紧锁住她，带着灼人的热度，“我只要你！姝姝，我跟你回京北，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陶姝姝终于缓缓转过头，对上他那双近乎卑微哀求的眼眸。
那里面燃烧的火焰，如此炽热，几乎要将她冰封的外壳灼穿。
然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乌黑的眸子里没有感动，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以及一丝……淡淡的的嘲讽。
她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残忍至极：“纪昀深，你闹够了没？”
纪昀深身眼中的火焰，仿佛在瞬间，被她的话浇熄，只剩下灰烬般的死寂。
直到她站起身，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什么都不要？你什么都没有，我凭什么跟你在一起？”
她的声音不高，只轻飘飘地，便将他的孤勇，彻底碾碎，“爱情能当饭吃吗？靠我们自己？纪大少爷，你离开纪家，离了那些光环和资源，你确定你知道自己是谁？”
“你这一辈子，有哪怕一天不靠纪家，而是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靠自己生存吗？”
陶姝姝轻轻嗤笑一声，话里透着无尽的疲惫和失望，“别再天真了，你所谓的不要，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逃避和自私，给不起我要的承诺，就别再演这种深情戏码。我们，早就结束了。”
每一个字，都像重重地砸在纪昀深的心上。
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深灰色的瞳孔涣散开，只绝望与痛楚。
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陶姝姝看着他瞬间失魂落魄的样子，心脏像是被汽车碾过，泛起一阵酸酸麻麻的刺痛。
但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他一眼。
挺直了脊背，决绝地转身。
高跟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一步一步，远离他，也远离那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幻梦。
纪昀深僵在原地，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着，最终，无力垂落了下去。
他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颓然地坐回长椅，将脸深深埋进掌心。
指缝间，压抑的呜咽被风吹散在空中，无人听见。
-
自那天后，姜鹿莓没再在巴黎，见过纪昀深的身影。
她跟陶姝姝都很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过那个人，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反正，等时装秀结束后，她们也会很快地离开巴黎的。
至于那男人，与他们估计再也不会有半点交集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时装秀当晚，还有一小时开场的时候。
意外，也是在这时发生的。
负责人拿着电话，火急火燎地踏着高跟鞋走进休息室，她一口法语，语速极快，就连陶姝姝也费了些功夫，才听清了这人在说什么。
“联系不上！你们这组压轴作品的模特赛琳娜的电话都打不通！”
“化妆师那边已经乱套了！现在组里也没有合适的东方模特，可以顶替她的位置！”
“问过酒店前台了，她一大早就退房了！行李都拿走了！”
“该死的！一定是有人搞鬼！卡在这个节骨眼上！”
随着陶姝姝翻译的声音落下。
一旁的小助理，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那怎么办啊……稍稍姐准备了那么久的时装秀，不能就这么漏了压轴作品吧？”
其他工作人员，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脸上写满了绝望。
这场凝聚了无数心血的首秀，眼看就沦为一场巨大的笑话！
姜鹿莓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心，脸色苍白如纸，手指冰凉。
显然不是一种巧合，而是被人算计了……会是谁？温邵峰吗？
她不敢深想，阵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稍稍……别慌！一定还有办法的……”陶姝姝用力握住她冰凉的手，尽管她自己的心绪也如乱麻，但此刻，她强迫自己成为姜鹿莓最坚实的支柱。
她将姜鹿莓有些发抖的身体半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脑袋。
“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
一个负责调度的法国工作人员绝望地摊手，“现在就算找到人，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和彩排，上台就是灾难！时间根本来不及！”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所有人的希望。
后台，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姜鹿莓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她轻轻推开陶姝姝的扶持，站直了身体。
那双荔枝眸里，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光芒，亮得惊人。
她的目光，定格在那套作为压轴的水墨晕染真丝旗袍礼服上。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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