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下河中，水声潺潺，那自上游而来的、如同锁链拖曳的怪异声响愈发清晰，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阴冷，缓缓逼近。
花千骨躲在白子画身后，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她能感觉到，来的“东西”，比之前遇到的所有危险加起来，还要可怕得多。
白子画静立河边，横霜剑虽未完全出鞘，但凛冽的剑意已萦绕周身，将弥漫过来的阴寒气息隔绝在外。他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穿透黑暗，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河水无声地向两边分开。
一艘破败不堪的黑色木舟，从上游的黑暗中缓缓驶出。木舟样式古老，仿佛已在水中浸泡了千万年，船身布满腐蚀的痕迹，却依旧顽强地漂浮着。舟上无桨，也无帆，只有一道模糊的、笼罩在厚重黑色斗篷里的佝偻身影，立于船头。
那拖曳锁链的声音，正是从木舟之下传来。数条粗大、锈迹斑斑的黑色锁链深入水底，不知连接着何物，随着木舟的前行，在河床上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死寂与轮回气息，从木舟和那斗篷身影上散发出来，仿佛它并非行驶在寻常的地下暗河，而是穿梭于生死界限的冥河之上。
“摆渡人……”白子画瞳孔微缩，心中了然。这等存在于古籍记载中的幽冥使者，竟会出现在此地。看来这条暗河，远比想象中更为特殊，其深处或许连通着某些不可知的冥土缝隙。
那斗篷下的“面孔”转向他们，没有五官，只有两团幽幽燃烧的绿色火焰。一道干涩、仿佛千年未曾开口的意念波动，直接传入两人脑海：
“黄泉路远，冥河难渡。生者止步，或……以物易路。”
那意念冰冷无情，不带丝毫活物的情感，只有一种遵循古老规则的漠然。
花千骨被那意念冲击，只觉得神魂一阵摇曳，仿佛要被那两团绿色火焰吸走一般，吓得她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白子画上前一步，将花千骨完全挡在身后，自身磅礴的神念如同坚不可摧的壁垒，将那冥河使者的意念波动隔绝开来。
“此路，通往何处？”白子画的声音清冷，在这死寂的河面上回荡。
“渡则知，不渡则返。”摆渡人的回答依旧简洁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它似乎只负责摆渡，不负责解答。
白子画沉默。后方追兵或许已被暂时摆脱，但裂壑出口定然已被重重封锁，折返无异于自投罗网。前行，面对这神秘的冥河摆渡人以及未知的对岸，吉凶难料。
他看了一眼身后脸色苍白的花千骨，又感受了一下后方隐约传来的、属于炼虚期修士的恐怖威压正在缓缓向着裂壑底部渗透。
没有更多选择了。
“以何物易路？”他问道。
摆渡人斗篷下的绿色火焰跳动了一下，干涩的意念再次传来：“生灵之息，百年寿元，一缕残魂……皆可为资。”
索要的，竟是生命本源之物！
花千骨闻言，小脸更是血色尽失。百年寿元？一缕残魂？这代价太过可怕！
白子画神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珠。那血珠并非寻常红色，而是带着一丝淡金光泽，其中蕴含着极其精纯与庞大的生命精气与仙元之力！
这是他的一滴——心头精血！虽只是一滴，但其价值，远超寻常修士的百年寿元！
那滴精血出现的刹那，摆渡人斗篷下的绿色火焰骤然炽烈了几分，显露出明显的“渴望”情绪。连那艘破败的木舟，都微微震颤起来，船下的锁链哗啦作响。
“此物，可够？”白子画语气平淡。
“……可。”摆渡人的意念带着一丝急促，“登船。”
白子画不再多言，拉起花千骨，身形一晃，已稳稳落在黑色木舟之上。木舟微微一沉，却并未倾覆。
就在两人登船的瞬间，摆渡人袖袍一拂，白子画指尖那滴淡金色的精血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它斗篷下的黑暗中。它发出一声满足般的、极其轻微的叹息，那两团绿色火焰似乎都明亮了些许。
“开船——”
无声的意念传开，木舟缓缓调转方向，不再顺流而下，而是逆着水流，朝着上游那片更深、更沉的黑暗驶去。船下的锁链摩擦声再次响起，如同为亡魂奏响的挽歌。
花千骨站在船上，只觉得一股彻骨的阴寒从脚底蔓延上来，仿佛要将血液都冻结。她看着师父依旧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前方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白子画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一股温和的灵力渡了过去，驱散了她体内的寒意。
“勿怕。”
他的声音依旧简洁，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木舟无声滑行，载着生者，驶向冥河深处。身后的来路渐渐被黑暗吞没，前方的黑暗依旧漫无边际。
唯有船头那两点幽幽绿火，是这死寂世界中唯一的光源，指引着莫测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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