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京城的天空高远而肃杀。雍正的旨意如巨石投湖,在沛国公府与果亲王府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另一股暗流已悄然注入紫禁城森严的宫阙——新一届选秀最终确定的几位秀女,于圣旨明发后第三日,由神武门偏门悄无声息地接入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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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亲王府 · 石泉山房
允礼自养心殿回府后,便独自待在后园的书斋“石泉山房”内,屏退了所有下人,连平日伺候笔墨的小丫鬟也被拦在月洞门外。屋内没有点灯,暮色透过细密的窗棂漫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他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叶片已染霜红的古枫,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旧玉诀,眼神空茫,唇线紧抿。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阶下,一个恭敬而沉稳的声音响起:“王爷,晚膳时辰到了,奴才让厨房煨了您素日喜欢的山药鹌鹑羹,可要传进来?”
是阿晋。允礼贴身的长随、王府总管,自幼伴读,二十余年形影不离。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妥帖。
允礼沉默片刻,才道:“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阿晋端着一个黑漆云龙纹托盘走了进来。他约莫三十许岁,面容清癯,眉眼温和,眼神却透着一股内敛的精明。他先将托盘放在外间的小几上,点亮了桌案上的青玉烛台,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些许室内的冷寂,这才躬身走到允礼身侧。
“王爷,”阿晋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熟稔的关切,“可是宫里……有旨意?”
允礼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声音有些飘忽:“阿晋,皇上……将孟静娴指给我了。”
阿晋瞳孔微缩,脸上迅速掠过一丝了然与担忧,旋即恢复平静。他早已从宫中交好的太监那里听到些风声,但此刻亲耳证实,仍觉心头一沉。他太了解自家主子了。王爷看似洒脱不羁,寄情诗酒山水,实则心思细腻敏感,骨子里有一份不愿受人摆布的孤高。这桩婚事,与其说是恩典,不如说是一道温柔的枷锁,将王爷与先帝一句旧言、一个痴恋的女子、一个勋旧家族牢牢绑定,更将王爷本就有限的“闲散”空间,进一步纳入皇权最规范的视野之下。
“王爷,”阿晋斟酌着词句,“孟家小姐的事,奴才也略有耳闻。她……痴心一片,蹉跎至今,也是可怜人。皇上此举,或许是念及先帝旧言,全两家体面,亦是……为王爷考虑。” 他刻意略去了“掌控”二字。
允礼终于转过身,烛光映亮他清俊却略显疲惫的面容,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近乎自嘲的笑:“为我考虑?是啊,皇兄日理万机,还能记挂着我这不成器的弟弟无妻无嗣,实是‘恩重如山’。”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指尖拂过摊开的一卷《陶靖节集》,“只是,这‘恩’,让人透不过气。”
阿晋上前半步,低声道:“王爷,圣意已决,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刻……唯有领受。”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孟小姐入府,王爷以礼相待便是。府中诸事,奴才自会打点周全,不叫王爷烦心。外间看来,王爷新婚燕尔,安享家室之乐,于王爷……或也并非全是坏事。” 这是提醒允礼,这门婚事或许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保护色,让皇帝觉得他“安分”了。
允礼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厌恶这种被安排、被算计的感觉。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疏淡:“你说得对。圣旨已下,无可转圜。内务府和宗人府那边,你去接洽吧,一切按制办理,不必张扬,亦不可简慢。”
“嗻,奴才明白。” 阿晋应道,心中稍安。王爷到底是王爷,再不愿,也懂得权衡利害,不会任性妄为。
“还有,”允礼拿起案头一块未刻的田黄石料,指尖无意识描摹着,“替我寻一套上好的白玉头面,再备些江宁织造新进的缂丝衣料,以我的名义,先送到沛国公府去。既然要娶,表面功夫总要做足。” 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是,奴才即刻去办。” 阿晋领命,知道这是王爷开始接受现实的信号。他犹豫了一下,又道:“王爷,今日……宫里似乎还有别的动静。新选的几位小主,午后已从神武门入宫了。”
允礼手中动作一顿,抬眼看他:“哦?都有谁?” 他对后宫之事兴趣寥寥,但新秀入宫往往牵动前朝,听听无妨。
阿晋低声道:“听闻有位马佳氏,是已故马齐大人侄孙女;一位科尔沁的格格;还有一位汉军旗的,其兄在南洋船队效力;另有一位……似是内务府包衣出身,姓刘,破例留了牌子,初封答应。”
允礼听着,眼神微动。皇兄选人,果然处处透着算计。维系旧勋,笼络蒙古,嘉奖海外出力者,甚至打破内廷出身惯例……每一步都精准地服务于他的朝政布局。对比自己这桩看似“成全美意”实则充满掌控意味的婚事,何其相似,又何其冰冷。
“知道了。” 允礼挥挥手,“你去忙吧。晚膳……就在这儿用。”
阿晋应声退下,轻轻带上门。他知道,王爷需要独处的时间,去消化、去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被规划好的人生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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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 · 神武门至钟粹宫
同一时刻,紫禁城的黄昏显得格外漫长而寂静。几乘青帷小轿,在首领太监的引导下,悄无声息地穿过神武门偏门,沿着内廷西侧长长的夹道,向预先安排好的宫院行去。
新入宫的秀女们,按照位份与出身,被分别安置。位份较高的贵人、常在,多安排在东西六宫一些空置的偏殿;而像刘答应这样位份最低、出身特殊的,则被引至更为偏僻的宫苑角落,通常是靠近宫女住所或库房的一些小院。
钟粹宫后的一处僻静小院里,刘答应下了轿。她穿着合规矩的旗装,颜色素净,头上只簪了两朵绒花,容貌清秀,眼神平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领路的小太监态度不算热络,但也规矩:“刘答应,这儿就是您的住处了。正殿是襄嫔娘娘住着,您住这后院的西配殿。一应份例,稍后内务府会派人送来。请您先歇着,明日一早,要往皇后娘娘宫里叩头谢恩。”
“有劳公公。” 刘答应微微颔首,声音不高不低。她带着唯一允许带入宫的一个小包袱,走进那间陈设简单却洁净的屋子。窗明几净,一床一桌一柜,另有炭盆、灯烛等物。她放下包袱,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狭小的院落和远处宫殿高耸的琉璃瓦顶,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是特别的。包衣出身,能留牌子已是天恩,初封答应更是破例。她更清楚,这份“特别”并非源于容貌或家世,而是源于皇帝某种未言明的意图——或许是需要一个出身低微、便于掌控、又识文断字能做些具体事务的宫嫔?她不敢深想,只告诫自己谨言慎行,做好本分。
隔壁隐隐传来其他新入住宫嫔整理东西、低声说话的动静,夹杂着些许兴奋与不安。刘答应却已静下心来,开始简单归置自己的物品。她想起离家前父亲的叮嘱:“宫里不比家里,少说多看,皇上和皇后娘娘但有所命,务必尽心竭力。咱们家……就指望你了。” 她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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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雍正刚用罢简单的晚膳,正喝着茶。高无庸垂手禀报着新秀入宫安置的情况。
“……刘答应已安顿在钟粹宫后院西配殿,很是安静本分。马佳贵人住进了景阳宫东配殿,科尔沁格格封了郭常在,住永和宫后殿。汉军旗那位,初封为李常在,安置在启祥宫。” 高无庸一一细数。
“嗯。” 雍正放下茶盏,“皇后那边,明日请安事宜都安排妥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已吩咐下去,明日辰时三刻,新晋小主于长春宫正殿叩见。”
“告诉皇后,这些新人,不必急于引见朕。让她们先跟着嬷嬷学好规矩,熟悉宫务。尤其是那个刘答应,若真是个沉稳得用的,过些时日,可让她协助皇后或令嫔(冯氏)打理些简单的账目文书,试试斤两。”
“嗻。” 高无庸记下,心中对那位刘答应的分量,又掂量了几分。
“果亲王那边呢?” 雍正忽然问。
“回皇上,沛国公府已接旨,感恩戴德。果亲王回府后……似乎闭门不出,但王府总管阿晋已开始与内务府接洽婚仪事宜,也备了礼送往孟府。表面看来,一切如常。”
雍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允礼那点不甘愿的心思,他岂会不知?但“如常”就好。只要他肯接旨,肯按规矩办事,些许情绪,无伤大雅。这门婚事,就像一颗恰到好处的钉子,将允礼这叶看似飘摇的扁舟,更牢固地系在皇家秩序的码头上。
“婚期让钦天监尽快择定,不必拖过年。” 雍正淡淡吩咐,“另外,传朕口谕给怡亲王,下月初五宫中设小宴,款待此次海外归来的有功人员及家眷,也让几位新婚或即将大婚的宗室,如允礼,一并出席。君臣同乐,也让他……提前见见孟家女的父兄。” 这是要将“恩典”做足,也将允礼更自然地推向台前。
“奴才遵旨。”
殿内重归寂静。雍正望向窗外渐沉的夜幕,紫禁城的万千宫灯次第亮起,勾勒出庞大帝国心脏森严而有序的轮廓。
前朝,新的实务士子正在观政历练;后宫,新的棋子已然落位;宗室,新的联姻即将缔结。所有的人和事,都在他设定的轨道上缓缓运行。允礼的婚事,秀女的入宫,不过是这庞大机器运转中,两枚看似微小、却各具功用的齿轮。
他需要的,从来不是个人的喜怒哀乐,而是整体的稳固、平衡与向前。
夜色渐浓,养心殿的灯光,映照着皇帝平静无波的面容,以及那双仿佛能穿透宫墙、看见万里江山与波涛诡谲未来的深沉眼眸。
(第86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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