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七十二峰朝大顶,紫霄宫巍峨耸立于云雾之间,晨钟暮鼓,道韵悠长。然而,当雪棠背负筱筱、怀抱昏迷的玲诺诺,如同浴血的孤狼般踏上解剑岩前的石阶时,那股肃杀与死寂的气息,瞬间打破了山门的宁静祥和。
值守的道童远远看到雪棠银发染尘、蓝衫带血(多为煞灵污秽),怀中抱着一个气息奄奄、身着诡异血色嫁衣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满脸泪痕、惊魂未定的女孩,顿时大惊失色,慌忙向宫内通传。
片刻之后,清微掌教与玄诚真人一同到来。
“雪棠?”清微看到雪棠的模样,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她怀中的玲诺诺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玲姑娘…好重的煞气与死气!还有这…深渊的烙印?”
雪棠将玲诺诺小心地放在解剑岩旁一块平整的青石上,言简意赅地将烟渚镇老宅遭遇血怨煞灵、寂夜意志降临、深渊双煞袭击以及玲诺诺为救筱筱重伤垂危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她隐去了自己魂隙吞噬寂夜本源和双煞力量的细节,只强调玲诺诺胸口的贯穿伤和本源枯竭,以及脚踝处那根被封印的、属于寂夜君主的锁链烙印。
筱筱在一旁补充,小脸上满是泪痕,说到玲诺诺挡箭时更是泣不成声。
清微和玄诚听完,神色都凝重到了极点。
“寂夜…深渊十二君主之一…”清微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虽是最末位,但也是实打实的深渊巅峰之境,距离鬼帝仅一步之遥。其手段诡谲莫测,尤擅死寂与禁锢之道。这位玲姑娘能从他手中逃脱,已是万幸,如今又受此重创…”
玄诚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剑锋,扫过玲诺诺胸口的血洞和脚踝处黯淡的烙印,冷声道:“伤势极重。阴影之力虽被拔除,但心脉受损,本源枯竭如涸泽。寻常丹药、符箓,乃至我武当的续命丹,也只能吊住她一口气,无法弥补本源之缺,更无法根除那深渊烙印。”
“请掌教、师伯救她!”雪棠抱拳,深深一礼,淡蓝色的眼眸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清微沉吟片刻,缓缓道:“救她之法,并非没有,但…凶险万分。”
他看向雪棠,目光深邃:“玲姑娘本源枯竭,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寻常外力,只能续命,无法补源。欲救其根本,唯有以同境界、甚至更强者的本源核心为引,滋养她受损的核心,方能令其枯木逢春,焕发生机。”
“同境界…或更强者的本源核心?”雪棠眼神一凝。
“不错。”清微点头,“且最好是同源之力。玲姑娘乃深渊存在,其本源核心属阴煞死寂。寻常鬼王、深渊初、中期之核心,或许有效,但效果难料,且可能引发排斥。最稳妥者…当属深渊巅峰之境的核心!以其磅礴精纯的同源之力,方能彻底修复她的本源创伤,甚至…可能助她因祸得福,更进一步。”
深渊巅峰的核心!
雪棠的心猛地一沉。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斩杀一位深渊君主级别的存在!这几乎是天方夜谭!
“深渊君主…岂是易与之辈?”玄诚冷哼一声。
清微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武当山深处,那座被重重阵法笼罩、散发着古老苍凉气息的黑色石塔——镇渊塔。
“武当山,镇压着一道通往深渊的缝隙。”清微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就在镇渊塔底。此缝隙乃上古遗留,极不稳定,但也是目前所知,人间通往深渊最‘安全’的路径之一。”
他看向雪棠,眼神复杂:“塔底缝隙,连接深渊第一层外围区域。虽非君主巢穴所在,但亦有强大深渊生物游荡。若能深入,寻得一位深渊巅峰存在的踪迹,或有机会…”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这是唯一的希望,也是一条九死一生的绝路!
“我去!”雪棠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斩钉截铁。
“雪棠!”玄诚皱眉,“深渊缝隙凶险异常,非比人间!其中规则扭曲,气息污秽,更有无数深渊魔物盘踞!你虽已至剑道极致后期,但孤身深入…”
“我必须去。”雪棠打断他,目光落在昏迷的玲诺诺身上,又扫过满脸担忧的筱筱,“她救了筱筱,我不能弃她不顾。此路虽险,却是唯一生机。”
清微深深地看着雪棠,仿佛要看透她的灵魂。良久,他缓缓点头:“好。玲姑娘与筱筱,可暂居紫霄宫偏殿,由清玄师弟照料。我与玄诚需坐镇山门,以防不测,无法与你同往。你…一切小心。”
他顿了顿,补充道:“镇渊塔底缝隙,受阵法压制,深渊巅峰存在无法直接通过,但深渊后期、中期之流,却有可能渗透而出。你此行,目标并非猎杀君主,而是寻找机会。若遇不可抗之力,务必以保全自身为先!切记!”
“明白。”雪棠抱拳。
“老婆…”筱筱扑过来,紧紧抱住雪棠的腰,小脸上满是恐惧和不舍,“你一定要回来!玲诺诺…玲诺诺和我都在等你!”
雪棠轻轻拍了拍筱筱的头,声音柔和:“照顾好她,也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青石上昏迷的玲诺诺,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镇渊塔的方向,决然而去。背影孤绝,如同即将刺入黑暗的利剑。
清玄道长很快赶来,小心地将玲诺诺抱起,带着一步三回头的筱筱,走向紫霄宫深处。
镇渊塔。
通体由不知名的黑色巨石垒砌而成,塔身刻满古老而繁复的符文,散发着镇压一切的沉重气息。塔底没有门户,只有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狭窄石阶,深入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雪棠站在石阶入口,淡蓝色的灵力在周身流转,隔绝着那无孔不入的污秽气息。她调整呼吸,将状态提升至巅峰,指尖“归墟”剑意隐而不发,魂隙深处那片浩瀚的锋芒之海也暂时沉寂下来,如同蛰伏的凶兽。
她一步踏下石阶。
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
一股难以形容的、粘稠而污秽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变得沉重,带着浓烈的硫磺和腐肉混合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光线在这里变得极其黯淡且扭曲,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揉捏过,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色调。
石阶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两侧是粗糙冰冷的石壁,壁上偶尔能看到一些干涸的、如同血迹般的暗褐色痕迹,散发着淡淡的怨念。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除了她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再无其他声响。但这种死寂并非安宁,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的恐怖感。
雪棠的灵媒感知提升到极致。御灵境界的灵魂力量如同无形的触手,谨慎地向四周扩散。她能“感觉”到,这片看似空旷的通道中,弥漫着无数微弱却充满恶意的意识碎片,如同无形的尘埃,试图侵蚀她的心神。更深处,则潜伏着一些更加凝实、更加危险的“东西”。
突然!
前方拐角处的阴影中,猛地扑出一道黑影!
那是一只形似猎犬、却浑身腐烂流脓、露出森森白骨的怪物!它没有眼睛,只有一张裂到耳根、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速度快如闪电,带着腥臭的恶风,直扑雪棠咽喉!
深渊魔物!实力约在深渊初期!
雪棠眼神一冷,甚至没有拔剑。她只是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归墟”剑意无声点出!
嗤!
剑意精准地没入怪物的头颅!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那怪物扑来的动作瞬间凝固,然后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整个身体无声无息地崩解、湮灭,化作一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水,迅速渗入地面。
秒杀!
剑道极致后期与御灵初期的力量,对付这种深渊初期的杂兵,如同碾死蝼蚁。
雪棠脚步不停,继续向下。越往下,污秽的气息越浓,光线也越发昏暗扭曲。通道开始变得崎岖,石壁上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如同血管般蠕动的暗红色苔藓,散发着微弱的精神污染。
“嘶嘶…”
“咕噜…”
黑暗中,开始响起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和蠕动声。更多的深渊魔物被惊动,从阴影中、从石壁缝隙里钻出!有形如巨大蝙蝠、翼膜腐烂的飞翼魔;有如同烂泥般蠕动、能喷射腐蚀粘液的软泥怪;还有由无数细小尸虫聚合而成、不断变换形态的虫群…
它们形态各异,却都散发着深渊特有的混乱、暴虐与污秽气息,实力从游魂到深渊中期不等,如同潮水般向雪棠涌来!
雪棠眼神冰寒,身形在狭窄的通道中化作一道飘忽的鬼影。她没有使用大开大合的剑招,而是将“归墟”剑意凝聚于指尖或掌缘,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致命!剑意所过之处,无论是飞扑的魔物还是喷射的粘液,皆被瞬间切割、湮灭!
嗤嗤嗤!
噗噗噗!
湮灭的声音不绝于耳!雪棠如同行走在污秽中的净化者,所过之处,魔物纷纷化作黑水或青烟消散!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速度甚至没有因为战斗而减慢多少。御灵境界的灵魂力量让她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和自身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总能提前预判攻击,以最小的代价解决敌人。
然而,随着深入,出现的魔物也越来越强。一只体型庞大、浑身覆盖着厚重骨甲、手持巨锤的深渊中期巨魔挡住了去路!它咆哮着,巨锤带着万钧之力砸下,将通道震得碎石簌簌落下!
雪棠眼神一厉,终于拔出了腰间的雪鸢剑!剑身清鸣,寒光乍现!
“归墟·断!”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漆黑剑芒一闪而逝!
咔嚓!
巨魔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骨甲巨锤,连同它持锤的手臂,被齐根斩断!断口光滑如镜!巨魔发出痛苦的咆哮,但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第二道剑芒已经如同毒蛇般钻入了它胸口的能量核心!
轰!
巨魔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迅速崩解湮灭!一颗核桃大小、散发着暗红色光芒、不断搏动的核心掉落在地。
深渊核心!
雪棠心念一动,魂隙深处那片沉寂的锋芒之海瞬间躁动起来!一股强烈的吞噬欲望涌上心头!她强压下这股冲动,御灵之力化作无形之手,将那颗核心卷起,收入一个特制的玉盒中封印起来。虽然只是深渊中期核心,但或许对玲诺诺也有微弱的滋养作用。
她继续前行,斩杀、收集。通道仿佛永无止境,魔物也仿佛无穷无尽。雪棠如同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剑下亡魂无数,收集的核心也越来越多。她的气息依旧平稳,但眼神中的冰寒却越来越盛。这片死寂污秽的深渊之地,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心神,魂隙深处那贪婪的低语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非出口的阳光,而是一种更加幽暗、更加深邃的暗红色光芒,伴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沉重威压!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溶洞中央,并非地面,而是一片翻滚沸腾的、由粘稠暗红色岩浆和污秽黑气构成的巨大漩涡!漩涡的中心,是一个不断扭曲、撕裂、弥合的空间裂缝!裂缝的另一端,隐约可见一片更加黑暗、更加死寂、布满嶙峋怪石和流淌熔岩的荒芜大地——深渊第一层!
这里,就是镇渊塔镇压的深渊缝隙!
而在那翻滚的岩浆漩涡边缘,一块凸起的黑色巨石上,盘踞着一个更加恐怖的存在!
它身形庞大,如同小山,下半身如同巨大的蜥蜴,覆盖着厚重的、流淌着熔岩的黑色鳞甲!上半身却是一个肌肉虬结、生有六条手臂的类人形态!每一条手臂都握着一柄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巨大骨刃!它的头颅如同恶魔,生有弯曲的犄角,口鼻中喷吐着硫磺气息的浓烟,一双车轮大小的猩红眼眸,如同两轮血月,正死死地盯着从通道中走出的雪棠!
深渊后期!熔岩巨魔督军!
它显然是这片区域的霸主,负责看守这道缝隙!
“吼——!!!”熔岩巨魔督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溶洞都在颤抖!它六条手臂同时挥舞,六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骨刃撕裂空气,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朝着雪棠当头劈下!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压向雪棠!
雪棠瞳孔微缩!深渊后期!这是她此行遭遇的最强之敌!但她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有冰冷的战意!
雪鸢剑清鸣,剑身之上,“归墟”剑意与御灵之力完美融合!她身形不退反进,化作一道璀璨的剑光,迎向那毁天灭地的六道刀芒!
轰——!!!
恐怖的碰撞在深渊缝隙的边缘爆发!
然而,就在雪棠与熔岩巨魔督军激战正酣,剑气纵横,魔焰滔天之时!
异变陡生!
那翻滚的岩浆漩涡中心,那道不断扭曲的空间裂缝,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起来!一股远比熔岩巨魔督军更加浩瀚、更加纯粹、更加令人绝望的死寂意志,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猛地从裂缝深处弥漫而出!
这股意志降临的瞬间!
整个溶洞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翻滚的岩浆停止了流动!
飞溅的碎石悬浮在空中!
熔岩巨魔督军狂暴的劈砍动作僵在半空,猩红的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就连雪棠那璀璨的剑光,也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变得无比迟滞!
空间裂缝剧烈扭曲,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强行撕扯!裂缝深处,那片荒芜的深渊景象被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所取代!
在那片绝对的黑暗中,缓缓睁开了一双眼睛!
一双巨大无比、冰冷死寂、如同万载寒冰雕琢而成的眼眸!
眼眸之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以及…一丝锁定猎物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玩味!
寂夜之眸!
他,竟然隔着无尽空间,将目光投向了这道缝隙!投向了正在战斗的雪棠!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由亿万亡魂叹息汇聚而成的声音,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直接在雪棠的魂识最深处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找到你了…小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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