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们，你们有没有过那种感觉——你把一个嘴硬心软、脾气火爆但确实能打的队友扔在后面断后，自己带着另一个刚认识不久、胆子比兔子还小的师妹撒丫子跑路，然后躲在某个黑漆漆、湿漉漉、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点什么鬼东西的河边，一边提心吊胆地听着远处隐约的打斗声慢慢消失，一边心里像有二十五只爪子在挠，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而且这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拉着周小婉沿着暗河上游没命地跑，直到身后的厮杀声、怒骂声彻底被汹涌的水声和岩石的轰鸣吞没，我们才敢在一处相对隐蔽的河湾停下来。这里河岸向内凹进去一块，形成一个小小的天然平台，上方有突出的岩石遮挡，两侧是湿滑陡峭的岩壁，只有前面是奔腾的暗河。算是个易守难攻（如果追兵来的话）但也无路可退（如果追兵真来了）的尴尬位置。
“呼……呼……林师兄，李师姐她……她不会有事吧？” 周小婉瘫坐在冰冷潮湿的石地上，小脸煞白，胸口剧烈起伏，一边喘气一边还不忘担忧地望向我们来时的方向。她浅绿色的衣裙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沾满了泥浆、苔藓和某种可疑的黑色污渍，裙摆被灌木和岩石刮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同样脏兮兮的衬裤。头发散乱，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和脸颊，看起来比我还狼狈。但那双杏眼里，除了劫后余生的惊恐，更多的是对李菲菲的真诚关切。
“她……应该能应付。” 我靠着岩壁滑坐下来，也喘得厉害，心脏还在咚咚狂跳，分不清是累的还是吓的，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一直瞟向幽深的河道下游。那里只有翻滚的黑色水浪和蒸腾的、带着硫磺味的水汽，什么也看不见。
理智告诉我，李菲菲是筑基期，剑法精妙，经验丰富，既然敢主动断后，肯定有脱身的把握。那“血刃”小队虽然凶悍，但先被魔像和鬼手消耗，又被李菲菲出其不意废掉一个最灵活的影猴，剩下三人想留下状态基本完好的她，绝非易事。
但感情上……那可是三个穷凶极恶、摆明了要杀人夺宝的炼气后期！李菲菲再强，也是孤身一人，还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师姐她……很厉害。” 周小婉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小声说道，像是在安慰我，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我在灵植堂就听说过李师姐的名声。器堂的天才，剑法得了孙长老真传，好多内门师兄都不是她的对手呢。她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我点点头，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开始打量周围环境，同时将“千丝领域”谨慎地维持在一个较小的范围内，重点监测河道下游和岩壁上方。空冥草嫩芽传递来平稳的情绪，暂时没有危险预警。
“我们先处理一下，稍微恢复点体力。” 我从陈芸给的储物袋里翻出伤药和干净的布条。我自己还好，除了几处擦伤和灵力消耗过度，没什么大碍。周小婉身上有几道被灌木岩石划出的口子，虽不深，但泡在脏水里容易感染。
“我、我自己来就好。” 周小婉有些不好意思，接过伤药和布条，背过身去，窸窸窣窣地处理手臂和小腿上的伤口。她动作很轻，时不时疼得吸一口凉气，但没哼一声。
我则拿出水囊（幸好没丢），灌了几口冰凉的河水，又嚼了一颗回气丹。丹药化开，温润的灵力缓缓补充着干涸的经脉，疲惫感稍减。我靠在岩壁上，闭目调息，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响动。
时间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远处的战斗声早已消失，是结束了？还是转移了？李菲菲是赢了？还是……我不敢往下想。
周小婉处理完伤口，默默走到河边，蹲下身，就着河水清洗脸上和手上的污迹。借着岩壁缝隙透下的、不知是荧光植物还是某种矿物发出的微弱幽光，我看到她侧脸轮廓柔和，鼻尖微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洗净后的小脸虽然苍白，却恢复了原本的清秀。她仔细辨认着河边石头缝隙里生长的、一些不起眼的墨绿色水藻和几簇肥厚的、像木耳一样的菌类。
“林师兄，” 她转过头，手里捧着几片清洗干净的、肥厚多汁的黑色“木耳”和一些墨绿色水藻，“这是‘墨玉耳’和‘青线藻’，虽然只是不入流的灵植，但灵气温和，能快速补充体力，也没有毒性。这河里好像还有一种银鳞小鱼，速度很快，但用这个……” 她指了指不远处石缝里一种会发出微弱蓝光、形似水母但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生物，“用‘荧光水母’的汁液涂抹在石头上，放在浅水处，能吸引它们过来，比较容易抓到。我们……要不要准备点吃的？等李师姐回来，可能也需要补充。”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努力想让气氛轻松起来的意味，还有那份属于灵植堂弟子的、随时随地都能从环境中找到可用之物的专业素养。
我心里一暖，点点头：“好主意，麻烦你了，周师妹。”
周小婉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开始忙碌起来。她用小剪刀法器小心翼翼地采集“荧光水母”的汁液，涂抹在几块扁平的石头上，放入河边的浅水区。然后又在附近寻找干燥的苔藓和枯枝——在这么潮湿的环境里找到能点燃的东西可不容易，但她还是从岩壁高处一个通风干燥的缝隙里，收集到了一些。
看着她专注而熟练的身影，我心中的焦躁莫名被抚平了一些。这个看似胆小怯懦的师妹，其实有着远超外表的坚韧和细心。这一路若不是她凭借植物知识多次预警和辅助，我们恐怕早就栽在某个不知名的毒花陷阱或者难缠的妖兽口中了。
“周师妹，” 我忽然开口，“这次……连累你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卷进这些麻烦里，还差点……”
“林师兄别这么说！” 周小婉立刻打断我，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眼睛在幽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是你救了我。没有你，我可能早就被那些毒蜂蜇死，或者一个人迷失在这秘境里，不知道会遇上什么。能跟着师兄，见识这么多……呃，惊险的事情，学到这么多在堂里学不到的东西，我……我很感激。”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脸颊似乎有些泛红，“而且，师兄你……很厉害，也很照顾我。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和李师姐汇合，然后一起找到出去的路。”
她的信任直白而真挚，让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干咳一声：“嗯，一定会的。”
周小婉笑了笑，转身继续去查看她布置的“捕鱼陷阱”。我则再次将注意力投向河道下游，同时默默整理着思绪。从废墟玉简，到幽影谷石碑，再到“血刃”小队的目标“墨血玄晶”，还有李菲菲提到的中层区域异常和不明势力活动……这秘境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得多。柳如丝的任务，恐怕不仅仅是“留意特殊气息”那么简单。
“哗啦！”
一声比平常水流声稍大的响动从下游传来！我瞬间弹起，“千丝领域”全力延伸过去！周小婉也猛地转过头，手里攥紧了小剪刀。
不是追兵！是一群受到惊吓、从下游急速窜上来的银鳞鱼群！它们慌不择路，有几条径直撞进了周小婉布置的、涂抹了荧光汁液的石头陷阱里，在浅水处徒劳地扑腾。
虚惊一场。
我和周小婉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我们俩现在简直像惊弓之鸟。
“看来，鱼饵效果不错。” 周小婉快步走过去，用宽大的叶片裹住手，眼疾手快地抓起那几条晕头转向的银鳞小鱼。鱼儿不大，但鳞片闪闪发光，肉质看起来就很鲜嫩。
她利落地处理了小鱼，又拿出一个小巧的、似乎有保温功能的白玉小盅（灵植堂弟子常用来保存灵植样本或煎药），将洗净的“墨玉耳”、“青线藻”和鱼块放进去，加入干净的河水，然后点燃了那堆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干燥苔藓枯枝。
火苗很小，但在潮湿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周小婉小心地控制着火候，白玉小盅很快冒出热气，一股混合着藻类清香和鱼肉鲜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在这充满硫磺和腐朽气味的河湾里，简直如同仙馔。
“好香。” 我由衷赞道。辟谷丹能顶饿，但哪有热乎乎的食物抚慰人心。
“可惜没有调料，只能原汁原味了。” 周小婉有些不好意思，“等出去以后，我请师兄去坊市最好的酒楼吃一顿，好好谢谢你。”
“那我可记下了。” 我笑道。
食物很快煮好，周小婉先给我盛了一小碗。汤汁乳白，鱼肉雪白，藻耳嫩滑，虽然清淡，但入口鲜美，一股温和的暖流顺着食道扩散到四肢百骸，不仅补充了体力，连精神都振奋了不少。这灵植堂弟子对食材的处理，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我们默默地吃着，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倾听和等待。一碗热汤下肚，身体暖和了，心却依旧悬着。
“周师妹，你之前说，在灵植堂听过李师姐的传闻？” 我试图找点话题分散注意力。
“嗯，” 周小婉点点头，小口喝着汤，“李师姐在宗门里很有名的。她不仅是炼器天才，剑法也极好，听说当初剑峰都想抢她过去呢。不过她性子……比较直，说话有时候不太客气，所以有些师兄师姐私下里有点怕她。但其实，堂里几位受过她帮助的师姐都说，李师姐是面冷心热，只要不触及她的原则，或者在她研究炼器的时候打扰她，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她顿了顿，偷眼看了一下我的表情，补充道：“当然，对师兄你……好像不太一样。她虽然总是说你，但我看得出来，她很在意你的安危。不然也不会让我先走，自己留下来断后了。”
这话说得我心头一跳。李菲菲在意我？是因为孙长老的嘱托？还是因为……别的？
“她那是嫌我累赘，怕我拖后腿影响她发挥。” 我习惯性地吐槽，但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擂台上她递来的护腕，特训时她扔过来的丹药，还有刚才重逢时，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
“才不是呢。” 周小婉小声反驳，但没再多说，只是低头看着汤盅里摇曳的火光。
又等了一会儿，汤喝完了，火堆也渐渐变小。下游依旧没有李菲菲的身影。我开始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在狭窄的平台上踱步。
“林师兄，你别太担心。李师姐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 周小婉安慰道，但她自己的眼神里也藏着忧虑。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冒险往回探一段路看看时，一直平稳的空冥草嫩芽，忽然传递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水汽和锐利气息的波动，正从下游迅速接近！
不是“血刃”小队那种混杂的煞气，而是独属于李菲菲的、清冷中带着锋芒的灵力气息！只是这气息……有些紊乱，似乎受了伤，但确实在快速靠近！
“她回来了！” 我猛地看向下游，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周小婉也立刻站起，紧张地望过去。
幽暗的河道上，水声依旧轰鸣。但在那翻涌的黑色水浪之中，一道略显踉跄、却依旧挺直的深蓝色身影，正破开水雾，朝着我们所在的河湾，疾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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