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到虎门的第二天,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盘点库存。离过年只剩两个星期,仓库里一盘算,还余下九千多件冬装,这堆货必须马上清掉,不然过了年就彻底砸在手里了。
我熬到后半夜,把库存清单和清货价格整理成信息,精准发给了几个每年都来扫货的老客户。广州有个客户小小是出了名的拿货狠,每次上新款都能把货架清空,但她也是欠款最多的一个,账面上常年趴着五六十万的货款没结。不过这客户信誉没得说,每年除夕前,总会特意从广州赶到虎门,一分不差地把账结清。
真正敢接手库存的,反而是潮汕地区的客户。谁能想到,那片常年炎热的城市,偏偏过年那几天会遇上最冷的天气。所以我的清货信息一发出,潮汕的客户往往连夜就带着现金赶来了。她们拿新款时总是小心翼翼,每次不过几百件,但清货时却个个魄力十足,动辄就是一两千件地扫。这么多年下来,只要我的库存不超过一万件,一天之内准能清完。
虽说给潮汕客户的冬装基本没赚过钱,但多亏了她们能兜底吃掉库存。而且我对她们向来宽松,允许欠款到年三十结清。这赊账的口子一开,几个大客户每年年底都会欠个十几万、二十万。我心里清楚,她们都是小本生意起家,想帮她们把摊子做大,就只能铺货支持。我定下规矩,货不能退,但允许换款。
这规矩一立,我的工作量倒是增加了不少,每天要处理大量的换款订单,但客户们却没了后顾之忧。卖不动的款能换成热销款,她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从最初的一家小店,慢慢开到两家、三家,有个客户甚至把门店扩展到了七八家,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服装老板。
这一年的清货格外顺利,年二十六那天,九千多件冬装就清得差不多了,最后剩下几百件尾货,我全都发给了江西吉安的一个客户。那是个小个子的江西小妹子,身高才一米五几,却凭着一股韧劲开了两家店,一家在吉安市区,一家在吉水县城。
我还记得她第一次来赊货时,我按规矩要了她的身份证复印件,一看出生日期,竟然和我是同一天——4月2号。这份突如其来的缘分让我多了几分好感,加上她嘴巴甜,会来事,我们的合作就一直延续了下来。按厂家的区域划分,她本该去南昌拿货,但我这边销量大,厂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南昌的代理商几次投诉到公司,公司连电话都懒得打给我,那些抗议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江西我还有十几个客户,但都是小本经营的散户。毕竟隔了省,风险不好把控,我不敢大批量铺货,只能小单小单地现金做有时候几千元欠一下倒也是常事,稳妥为上。
年二十七,我提前收拾好东西,开车往老家赶。路过江西时,我特意下了高速,去吉安拜访了那个同日生日的小个子妹子。她热情地留我吃了顿家常菜,休整了一个多小时,我才重新上路。或许是中途歇过的缘故,回到家竟一点儿也不觉得累。从那以后,每次回老家,我都会特意在江西下高速休整,要是赶夜路到了那儿,就让她帮忙订个房间,睡一觉再出发,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
这年回到家已是年二十八,我把毛毛送到家,没多做停留,又开车去了杭州。晓棠家的灯光亮着,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香。她妈见我来了,二话不说就钻进厨房,又多加了两个拿手菜。
饭桌上,她妈笑着问我:“年夜饭在这儿吃吧?”
我夹菜的手顿了顿,笑着应道:“好啊。不过我明天得回去一趟,家里的年夜饭定在年二十九。”
杭州的天气比广东冷得多,我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和一件西装外套,刚坐下就打了个寒颤。晓棠见状,立马起身跑进房间,没多久就捧着两件织好的毛衣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我身上套。粗绒线的毛衣厚实,穿一件就够暖和了,她偏要让我两件都穿上。结果西装外套彻底穿不上了,裹着两件毛衣的我,圆滚滚的像只小熊猫,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我摸了摸身上暖烘烘的毛衣,管它好不好看,暖和就行。
晓棠坐在我旁边,剥着橘子随口问:“我看你们工作室网站上,你的照片撤下来了,怎么回事?”
“我离开了,”我喝了口酒,轻声说道,“工作室交给那几个女孩打理了,让她们自由发挥吧。现在那地方对我来说是个累赘,我要是守在那儿,虎门的档口就得受影响,得不偿失。”
“怪不得,”晓棠点点头,“网站上现在只剩七个女孩了,个个都挺漂亮,有几个看着才十七八岁。”
“嗯,后来招的四个都是十八岁,”我想起那个短发女孩荟英,忍不住笑了笑,“其中有个短发的小姑娘挺厉害,我离开前,特意安排她做了设计总监。”
“我看出来了,那姑娘眼神里透着股灵气。”晓棠剥好的橘子递到我手里,又问,“那工作室这一年应该赚了不少吧?”
“还行,纯利润超二百万了。谢莉和淑芬她们,每人分了六七十万。”
晓棠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惋惜:“那你更不该放弃啊。当初怎么不叫我过去帮忙?”
我一拍脑袋,心里满是懊恼:“哎呀,我是真没想到这一茬。事情都过去了,算了算了。”
“可惜了,”她叹了口气,“那工作室是你一手建起来的,不知道你怎么舍得。”
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底泛起一丝疲惫:“太累了,虎门、深圳两头跑,大脑就没真正休息过。而且你忘了那一年你是怎么离开我回来的,我再叫你去工作室,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晓棠沉默了片刻,又说:“网站域名没变,名字倒是改了。”
“是我让她们改的,”我淡淡说道,“营业执照也换了,法人也改成她们的了。”
“还换成了公司名呢?没想到她们倒是越做越大了。”
我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换成了公司未必是好事,别的不说,光税收这块就复杂多了,税也得多交不少。以前是个体户,定额税,没什么压力。现在改成公司,还得请专业会计做账。以后少不了惹麻烦事,这主意多半是刘总出的,净整些虚头巴脑的。”我摆了摆手,“随她们去吧,我也管不上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喝酒。”说着,我端起酒杯,敬了晓棠父母一杯。
晚饭过后,晓棠的父母早早回房休息了,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窗外的寒风呼呼地刮着,屋里却暖融融的,吊灯的光洒在地板上,映出两道依偎的影子。
我们太久没这样好好待在一起了。她坐在我身边,身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还是我熟悉的味道。我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却立刻反手紧紧攥住了我。晓棠微微仰头看着我,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里面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
“想我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
我没说话,只是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是她的眉眼,最后落在她的唇上。这个吻很轻,带着久别重逢的温柔,却又藏着压抑了许久的思念,慢慢变得浓烈起来。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不自觉地搂住了我的脖子,将自己完全靠在我怀里。
我抱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感受到她心脏在胸腔里砰砰地跳,和我的心跳渐渐重合。她的头发蹭着我的脸颊,软软的,痒痒的。我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她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搂住我的腰,脸颊瞬间红透了,把头埋进了我的颈窝。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我把她轻轻放在床上,俯身看着她。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受惊的蝴蝶。我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她的皮肤细腻温热。“晓棠,”我轻声唤她,她缓缓睁开眼,眼底满是柔情。
她伸手勾住我的脖子,主动吻了上来。这个吻带着她的羞涩和勇敢,我小心翼翼地回应着,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温存。窗外的风雪似乎更紧了,而屋里的温度却越来越高。我们褪去了一身的寒意,紧紧相拥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感受着这份跨越千里的牵挂与思念。她的怀抱很软,像一片温暖的港湾,让我漂泊已久的心瞬间安定下来。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语着这些日子的琐事,她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手指在我的背上轻轻画着圈。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所有的奔波,都在她的温柔里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晓棠还靠在我怀里睡着,呼吸均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我不忍惊动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我,脸颊又泛起一抹红晕。
吃过早餐,我对晓棠说:“叫上你妈,我们出去逛街吧。”
晓棠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逛街叫上我妈干嘛?”
“你忘了?”我笑着提醒她,“上次你说你妈学会开电动车,我们不是说好要帮她买一辆吗?”
“哎呀,我都忘了!”晓棠一拍脑门,眼睛亮了起来,“你还记得呢?”
“你家的事,我怎么会忘。”
晓棠兴冲冲地跑去跟她妈说,老人家起初还推辞:“这么冷的天,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不行,妈,你必须去。”晓棠拉着她妈的胳膊撒娇,“是哥要我叫你去的,你不给面子吗?”
她妈一听,笑着应允了:“好好好,我这就去换件棉衣。”
听到“衣服”两个字,我忽然想起车后备箱里的东西,连忙说道:“妈,先别急着换,我去楼下拿点东西。”我下楼打开后备箱,取出两件早就准备好的羽绒服,一件红色,一件白色,都是按她们母女俩的尺码挑的。
我把羽绒服拿上楼,让晓棠送进她妈房间。没过多久,她妈穿着红色羽绒服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笑意:“这衣服真暖和,比棉衣还轻,就是这红色,会不会太艳了?”
“妈,红色多喜庆啊,好看!”晓棠说着,也穿上了那件白色的羽绒服,转了个圈,“你看我这件怎么样?”
她妈笑着点头:“还是白色好看,衬得你皮肤更白了。”
我在一旁打趣:“要不你们换一下?”
晓棠连忙摆手:“不换,我就喜欢白色,红色的太老气了。”
我们打了个出租车,直奔卖电动车的那条街。她妈和晓棠坐在后座上,还一脸疑惑:“不是说逛街吗?怎么打的了,这是去哪啊?我还以为要去逛菜市场呢。”
晓棠笑着解释:“妈,哥说你学会了电动车,就帮你买一辆,以后出门也方便。”
老人家一听,笑得合不拢嘴,拍了拍副驾驶座上我的肩膀:“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您喜欢就好,到了店里,您自己挑喜欢的。”
到了电动车店,她妈一眼就看中了一辆白色的车,样式简洁大方。晓棠在一旁说道:“妈,白色的容易脏,要不换个深色的?”
“我就喜欢白色的,干净。”她妈坚持道。
“那就这辆吧。”我笑着付了钱,又让店员调试好。
我让晓棠和她妈打车先回去,自己骑着新买的电动车跟在后面。杭州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没骑多久,我的两只手就冻得发紫。回到家,晓棠的爸爸一看就皱起了眉:“怎么不戴手套?小心长冻疮。”
“快,用热水泡一下。”晓棠急得团团转。
“别,不能用热水泡。”她妈连忙拦住,“刚冻僵的手一泡热水,反而容易长冻疮。”
“那怎么办呀?”晓棠看着我的手,一脸心疼。
不等我说话,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贴在她温热的小腹上。“这样暖得快。”她说道。
她父母就在旁边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想把手抽出来。
她妈笑着摆了摆手:“没关系的,晓棠小时候手冻僵了,也总往我怀里揣。”
晓棠也紧紧攥着我的手,不让我动。她怀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暖得不仅是我的手,更是我的心。没一会儿,我的手就恢复了知觉,而她的肚子却被我冰得微凉,她却笑着说没事。
吃过午饭,我就准备告辞回家了。晓棠把我送到门口,反复叮嘱:“路上小心点,到家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我揉了揉她的头发,“年夜饭我早点过来。”
她点了点头,看着我上了车,直到车子开出很远,我从后视镜里,还能看到她站在门口挥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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