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泼翻的墨汁，连最亮的星子都躲进了云层。韩烨躺在床上，听着身旁弟弟韩林均匀的呼吸声，眼皮却异常沉重——不是困倦，而是白天那股反常的疲惫感又悄悄缠了上来。他睁着眼望着茅草屋顶的缝隙，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谷洪在梦中说的话：“《九转玄功》炼体，能让你肉身成圣。”
成圣？韩烨忍不住在心里苦笑。别说成圣，他现在连最基础的修行门槛都摸不着。下午试过按照口诀调整呼吸，结果除了把自己憋得头晕眼花，连半分灵气的影子都没抓到。伪灵根的事像根刺扎在心头，他甚至开始怀疑，谷洪前辈是不是看错了人？或许自己根本就不是修行的料。
“不行。”韩烨猛地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结痂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他想起谷洪消散前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想起乱坟岗里那截被他郑重掩埋的断骨，想起自己在坟前许下的誓言。怎么能就这么放弃？谷前辈耗尽最后仙精留下传承，不是让他用来怀疑自己的。
他悄悄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泥地上，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走到屋子角落的柴堆旁。这里是家里最偏僻的地方，就算弄出点动静，也不容易吵醒家人。韩烨深吸一口气，再次回忆《九转玄功》开篇的总纲：“天地为炉，身为鼎，引气锻骨，以力证道……”
和《聚灵诀》强调引天地灵气入体不同，《九转玄功》的文字里处处透着“硬碰硬”的决绝。没有复杂的经脉路线图，只有对呼吸节奏和身体发力的精准描述。韩烨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这门功法既然是炼体的，或许根本不需要依赖灵根？就像打铁，好铁要用重锤反复敲打才能成器，肉身修行，难道不也是一个道理？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韩烨走到墙角，双手按在冰冷的土墙上，试着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动作——俯卧撑。他的手臂还带着白天打铁留下的酸痛，刚弯下腰，肘部就传来一阵滞涩感。
“呼……”韩烨缓缓吸气，同时在心里默念口诀：“气沉丹田，力发于踵，贯于腰脊，达于指掌……”
一呼一吸间，他的身体缓缓下降，胸口几乎贴到地面。泥土的腥气混杂着柴草的味道钻进鼻腔，和铁匠铺火炉里的煤烟味截然不同，却莫名让他觉得踏实。当身体撑起时，他刻意按照口诀里说的，让力量从脚跟开始传递，顺着小腿、腰腹，最后汇聚到手掌。
“啪。”手掌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和平时做俯卧撑的感觉确实有些不同，好像有一股微弱的力量顺着脊椎往上窜，但快到胸口时就散了，像个调皮的孩子捉迷藏。
韩烨没有气馁，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一次，两次，三次……汗水很快顺着额头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手臂的酸痛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无数根针在肌肉里扎来扎去。
“不行，这样太慢了。”韩烨停下动作，扶着墙大口喘气。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胳膊，忽然想起吴铁匠打铁时的样子——每次锻打最坚硬的精铁，师傅都会先把铁块烧得通红，再用最重的锤子狠狠砸下去，一锤接着一锤，绝不拖泥带水。
“以力证道……”韩烨喃喃自语，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走到院子里，选了块平整的石板，重新摆好姿势。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动作的标准，而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喝！”随着一声低喝，韩烨的身体猛地压下去，又用尽全力撑起。他刻意加快了速度，让肌肉在快速伸缩中承受更大的负荷，同时把呼吸调整到和动作完全同步——下降时吸气，撑起时呼气，每一次换气都像风箱抽拉般有力。
汗水浸湿了他的粗布短褂，贴在背上凉飕飕的。手臂的酸痛已经变成了麻木，好像这双手不再属于自己。韩烨的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像战鼓一样“咚咚”作响。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小腹处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不是疼痛，也不是酸胀，而是像有一颗小小的火星被点燃了。那点温热极其微弱，却在一片疲惫的麻木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黑夜里的一点烛火。
韩烨心里一惊，差点直接趴在地上。他赶紧停下动作，盘膝坐在石板上，屏住呼吸去感受那股暖流。它像一条刚出生的小蛇，在小腹深处慢慢蠕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所过之处，肌肉的酸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这是……”韩烨的心脏“砰砰”直跳，激动得浑身发颤。他能肯定，这绝不是错觉！这股暖流虽然微弱，但真实存在，而且和白天打坐时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完全不同，它带着一种扎实的力量感，就像……就像铁块被锻打后慢慢聚集的韧性。
他尝试着按照口诀引导那股暖流，可刚一动念，那小家伙就像受了惊吓似的，“嗖”地一下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小腹处只剩下一点残留的温热，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梦境。
韩烨没有失望，反而笑了。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被汗水泡软的结痂，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谷洪前辈留下的传承，不是遥不可及的幻梦。这门《九转玄功》，或许真的适合自己。
虽然过程笨拙得像个刚学走路的孩子，虽然这第一步迈得如此艰难，但他毕竟已经踏出了这一步。
韩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月光洒在他年轻的脸上，映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修行的艰难或许远超打铁的辛苦，但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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