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蹲在柴房角落，指尖摩挲着锄头柄上淡金色的“固”字灵纹。晨光从木板缝隙里钻进来，在布满铁屑的地面投下细碎光斑，恰好落在他膝头那把刚淬过火的柴刀上。
刀刃泛着青白的冷光，比寻常铁器多了层难以言喻的温润。这是他用吴铁匠给的那块精铁反复锻打了七日的成果——先以炭火将铁坯烧至橙红，再用浸过桐油的木锤细细敲打，每一次起落都顺着铁料本身的纹理，直到把杂质逼成飘飞的火星。昨夜子时，他屏气凝神，以烧红的铁钎在刀背刻下“锐”字，又在刀柄处补了个“固”字，注入灵气时指尖微微发麻，却没像前几次那样听见灵纹崩碎的脆响。
“成了。”他把柴刀凑到鼻尖，能闻到铁器特有的腥气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那是他刻纹时特意熏过的松烟香，据说能让灵纹更安稳。
柴房外传来林黎拉风箱的声响，伴随着韩玥哼不成调的童谣。韩烨慌忙用破布把柴刀裹好，又从墙角拖出个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个巴掌大的铜勺。勺柄被磨得光滑如玉，勺底刻着个极小的“温”字，是他用银簪子一点点錾出来的，刻完时左手食指被簪尖戳破，血珠滴在铜面上，竟晕开一朵淡红色的花。
“哥哥又在偷偷做什么？”韩玥的声音突然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糯米团子般的黏糊气。韩烨回头时，正撞见小姑娘扒着门板，梳得歪歪扭扭的发髻上还沾着片灶膛里的炭灰。
“没什么。”他把木盒往身后藏，却被韩玥像小泥鳅似的钻进来缠住胳膊。小姑娘的手指在布包上戳来戳去，鼻尖几乎要碰到裹着柴刀的粗布：“是给我做的小玩意儿吗？像上次那个会发光的石头？”
“不是石头。”韩烨无奈地把她抱起来，这才发现她围裙兜里鼓鼓囊囊的，掏出来一看，竟是半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边角还留着小小的牙印。“娘让你藏的？”
韩玥把食指按在嘴唇上，眼睛弯成月牙：“娘说等哥哥忙完了吃。”她忽然指着木盒，“那个亮晶晶的是什么？给我看看嘛。”
韩烨打开木盒时，铜勺在晨光里泛出暖融融的光。韩玥刚要伸手去抓，就被他轻轻按住手背：“这个是给娘的，你看这个。”他从怀里摸出个用红绳串着的铁环，上面扭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那是他打铁时用边角料敲的，没刻灵纹，却比任何灵具都费心思。
小姑娘立刻把麦芽糖塞给他，抓着铁环跑到门口，举起来对着太阳照：“像娘亲绣的海棠花！”
林黎进来时，正看见韩烨把柴刀往韩振常用的工具箱里放。她手里端着的木盆里盛着刚和好的面团，发梢还沾着面粉：“又给你爹瞎鼓捣东西？上次那把斧头，他宝贝得睡觉都要放在床头。”
“这次的更结实。”韩烨起身时带倒了墙角的铁砧，叮当作响惊得房梁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他挠挠头，把铜勺递过去，“娘，这个您试试。”
林黎接过铜勺时愣了愣。寻常铜器入手冰凉，这勺子却像揣在怀里捂过似的，带着点温吞的暖意。她翻来覆去地看，指腹抚过勺底那个模糊的“温”字：“这花纹……是你刻的？”
“嗯，试着玩的。”韩烨低头踢着地上的铁屑，“以后您盛汤的时候，或许能……能热得久点。”他没敢说灵文的事，只含糊地解释是新学的锻造法子。
林黎突然把铜勺按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过身去揉面团，肩膀却轻轻抖起来。韩烨看见她垂在膝边的手紧紧攥着勺柄，指节都泛了白。灶膛里的火光映在她鬓角的白发上，像落了层碎金。
“烨儿长大了。”她的声音混在柴火噼啪声里，轻得像片羽毛，却让韩烨的鼻子突然发酸。他想起小时候发烧，林黎背着他走了几十里山路找郎中，回来时布鞋磨穿了底，脚底板全是血泡；想起他想学打铁，韩振默默把家里唯一的耕牛卖了，换了套铁匠工具。
韩振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时，正撞见韩烨往他工具箱里塞东西。“又搞什么鬼？”他把沾着泥的草鞋踢在门边，黝黑的脸上满是胡茬。韩烨没说话，只是把那把柴刀拿出来，往院角的老槐树上砍了一下。
“噌”的一声轻响，刀刃没入树干半寸，切口平整得像被玉石切开。韩振的眼睛猛地睁大了——这棵老槐树长了几十年，树干硬得能当磨刀石，寻常柴刀砍上去只会卷刃。
“这……”他伸手去摸刀身，指尖触到“锐”字灵纹时，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下似的缩回来。韩烨看着他喉头滚动，突然发现这个总爱板着脸的汉子，眼角的皱纹比去年深了好多。
“爹，以后砍柴能省点力。”他把柴刀塞进韩振手里，转身时撞见韩玥举着铁环在韩烈眼前晃，小侄子流着口水去抢，两人笑成一团。林黎端着刚蒸好的窝头出来，蒸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夕阳西下时，韩烨坐在门槛上磨镰刀。韩振在院里劈柴，每一刀下去都干净利落，柴刀撞在木墩上的声音比往常响亮了不少。林黎用那个铜勺盛了碗南瓜汤，放在灶台上凉着，过了半晌去看，汤居然还冒着热气。
韩烨摸着腕上韩玥编的彩绳，突然觉得丹田那缕微弱的灵气变得滚烫。他想起谷洪说的修仙大道，想起岚风城的飞天修士，但此刻映在他眼里的，只有昏黄灯光下家人的笑脸，和柴房里那些带着灵纹的铁器——它们或许成不了惊天动地的灵器，却是他能给这片土地、这群亲人，最实在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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