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园的深夜，静得能听见雪粒落在琉璃瓦上的细碎声响。已近子时，整座园子都浸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唯有康熙的寝殿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宫灯，灯影透过明黄的帐幔，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此刻暗流涌动的朝堂局势。
刘阳明裹着一件厚棉袍，沿着回廊缓缓巡查。铜镜碎裂后，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白日的太医院派系暗战虽暂时平息，可他知道，太子与八爷党的眼线，定然还潜伏在畅春园的各个角落，伺机打探康熙的虚实。肩头的旧伤在寒夜里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这场权力斗争的残酷，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亲自巡查一遍寝殿周边的安防防线。
“先生，天这么冷，您已巡查三遍了，不如回偏殿歇会儿，这里有我们盯着呢。” 张武带着两名侍卫跟在身后，压低声音劝道。经过多日的并肩作战，他对刘阳明的敬佩早已深入骨髓，更心疼他连日来的不眠不休。
刘阳明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寝殿周围的宫墙与假山，声音低沉：“越是深夜，越容易出纰漏。太子和八爷党绝不会甘心，他们最想知道的，就是皇上的真实病情和传位意图，今夜怕是会有动作。”
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自康熙能开口喊出 “胤禛” 的名字后，太子胤礽在寝殿外守了整整一日，虽未敢硬闯，却频频派人打探消息；而八爷党那边，被圈禁的胤禟虽无法动弹，但其心腹却在京城里四处活动，显然是在为三日后的冬至祭天做最后的准备。
刚走到寝殿西侧的回廊拐角，刘阳明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捕捉到一丝极轻的衣袂摩擦声，那声音来自寝殿的后窗下，被风雪声掩盖得若有若无，若非他在现代警校受过专业的听觉训练，根本无从察觉。
“有情况。” 刘阳明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指向后窗的方向，“张武，你带一人从左侧包抄，堵住后路；我从右侧靠近，看看是什么人。记住，动作要轻，别惊动了皇上。”
张武立刻领命，带着一名侍卫猫着腰，悄无声息地绕到寝殿后方的假山后埋伏。刘阳明则屏住呼吸，借着廊柱的阴影，一步步向後窗挪去。离后窗还有丈许远时，他清晰地听见了窗内传来的对话声，那是康熙和胤禛的声音，虽压低了嗓门，却依旧能捕捉到关键信息。
“…… 冬至祭天，胤禩勾结丰台大营的将领，怕是要动手。” 康熙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朕已密令步军统领隆科多，今夜子时调三千精兵，守住天坛外围，再让十四阿哥从西北调回的铁骑，明日清晨便到京城郊外，暗中接应。”
“儿臣明白。” 胤禛的声音沉稳，“只是太子那边，怕是也会趁机作乱，他今日在寝殿外守了一日，显然是在打探您的虚实。”
“胤礽……” 康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失望与疲惫，“他被太子之位迷了心窍，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沉稳的阿哥了。朕已密令十三弟，暗中监视东宫的动静，一旦他有异动，便先将他软禁起来，等祭天之事结束，再做处置。”
“那刘先生那边……” 胤禛犹豫了一下，“他没了铜镜的预警，又得罪了太子和八爷党，处境凶险，要不要给他增派些人手？”
“朕信他。” 康熙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赞许，“这孩子虽来历不明，却有勇有谋，更有一颗忠君之心。他布下的安防之策，救了朕的性命；他调配的特效药，又稳住了朕的病情。你告诉她，冬至那日，畅春园的防卫，依旧由他全权负责，朕已给了他‘便宜行事’的密诏，若遇叛乱，可先斩后奏。”
窗外的偷听者显然也被这些机密信息惊到了，呼吸微微急促，衣袂又摩擦了一下。刘阳明心头一紧，从这人的身形来看，是个男子，且身手矫健，绝非普通的杂役或太监，定是太子或八爷党精心挑选的潜伏者。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若是让此人将这些机密信息传出去，隆科多的部署、十四阿哥的铁骑，都会暴露在敌人面前，冬至祭天的局势，将彻底逆转。
刘阳明猛地抬手，将手里的铜镇纸狠狠掷向后窗的插销。“哐当” 一声脆响，插销被撞断，后窗猛地被推开。窗外的偷听者显然没料到会被发现，惊得转身就想跑，却被早已埋伏在假山后的张武一把揪住后领，按倒在地。
“唔！” 偷听者想出声呼救，却被张武用布团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挣扎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殿内的康熙和胤禛。胤禛立刻拔出腰间的佩剑，冲到后窗边，见刘阳明和张武已擒住了偷听者，才松了口气，却依旧面色凝重：“是谁派你来的？”
刘阳明摆了摆手，示意张武将人押到偏殿审讯，自己则走进寝殿，躬身行礼：“皇上，四阿哥，让你们受惊了。”
康熙靠在软枕上，脸色因刚才的动静泛起一丝潮红，却依旧镇定：“没受惊，倒是多亏了你，才没让朕的机密泄露出去。那人是谁？”
“还没审讯，但从他的身手和潜伏的位置来看，定是太子或八爷党的人。” 刘阳明道，“臣这就去偏殿审讯，定要问出幕后主使。”
“去吧。” 康熙点了点头，“审完后，立刻来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朕的寝殿外偷听。”
刘阳明刚走到殿门口，就被胤禛叫住：“刘先生，我与你一同去。”
偏殿里，灯火通明。偷听者被绑在柱子上，嘴里的布团被取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眼神桀骜不驯，死死瞪着刘阳明和胤禛。
“说！是谁派你来的？你在窗外听了多久，听到了什么？” 刘阳明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如炬，死死锁定着对方。
偷听者冷笑一声，闭口不言，显然是做好了宁死不屈的准备。
张武见状，拔出刀架在他的脖颈上：“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说，我一刀宰了你！”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偷听者的声音沙哑，“我既然敢来，就没想着活着回去！”
刘阳明眉头一皱，知道对付这种死士，硬逼是没用的。他想起现代审讯中常用的心理战术，目光落在偷听者的手腕上 —— 那里有一个极淡的刺青，是一朵白梅，和上一节八爷党死士袖口的白梅标记一模一样。
“你是八爷党的人？” 刘阳明突然开口，语气笃定，“准确地说，是胤禩的心腹，丰台大营将领的亲兵，对吗？”
偷听者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显然被说中了要害。
刘阳明趁热打铁：“你以为胤禩是真的想让你建功立业？他不过是把你当棋子！他勾结丰台大营的将领，发动宫变，若是成功了，你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功臣；若是失败了，你就是替罪羊，他会立刻撇清关系，让你死无全尸！”
“你胡说！” 偷听者怒吼道，“八爷待我恩重如山，他答应过我，事成之后，封我为副将！”
“是吗？” 刘阳明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那你可知，康熙皇上已密令隆科多调三千精兵守住天坛，十四阿哥的铁骑明日便到京城？胤禩的兵变，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你现在若是招供，或许还能留一条性命，若是执意顽抗，不仅你要死，你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被株连九族！”
这话戳中了偷听者的软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里的桀骜渐渐被恐惧取代。他出身农家，家里有老母亲和妻儿，若是被株连九族，后果不堪设想。
“我…… 我……” 偷听者的嘴唇颤抖着，显然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胤禛见状，适时开口：“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如实招供，说出胤禩的全部计划，以及他在畅春园的其他潜伏者，朕便饶你不死，还会派人保护你的家人，让他们平安度日。”
在生存与家人的双重诱惑下，偷听者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我说…… 我说……”
根据偷听者的招供，他名叫赵三，是丰台大营副将马国成的亲兵，而马国成正是胤禩的铁杆支持者。胤禩让他潜伏在畅春园，伪装成内务府的杂役，伺机打探康熙的病情和机密部署。今夜，他趁着风雪夜，偷偷摸到寝殿后窗下偷听，本想将康熙的部署传回丰台大营，却没想到被刘阳明当场擒获。
更让人震惊的是，胤禩的计划远不止发动宫变那么简单。他还买通了天坛的守将，准备在冬至祭天当日，趁康熙祭祀的间隙，用火箭点燃天坛的祭台，制造混乱，再让丰台大营的兵马趁机冲入天坛，控制局面，同时让潜伏在畅春园的其他死士，趁机刺杀康熙。而太子胤礽那边，胤禩也早已派人联络，许以 “事成之后，封其为亲王” 的承诺，让他在东宫发动兵变，牵制隆科多的兵力。
“潜伏在畅春园的死士，还有多少？都藏在什么地方？” 刘阳明追问。
“还有五人，都伪装成了杂役和侍卫，藏在畅春园的柴房和假山后，暗号是‘雪落天坛’。” 赵三如实招供，“马副将还说，明日午时，会有人送来火箭的引信，藏在御花园的假山里，让我们伺机取走。”
刘阳明和胤禛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胤禩的计划竟如此周密，若不是今夜擒住了赵三，恐怕冬至那日，真的会酿成大祸。
“张武，立刻带人去柴房和假山后，按暗号排查，把剩下的死士全部擒住！” 刘阳明当机立断，“再派人去御花园的假山，搜查火箭引信，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张武立刻领命，带着侍卫匆匆离去。
偏殿里，胤禛看着瑟瑟发抖的赵三，沉声道：“你暂且先在这里待着，若是你说的都是实话，朕定会兑现承诺。若是有半句虚言，定让你碎尸万段！”
说完，他带着刘阳明回到了康熙的寝殿，将赵三招供的内容一五一十地禀报。
康熙听完后，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了一丝血丝。“胤禩…… 这个逆子！朕待他不薄，他竟如此狼子野心，想要弑君篡位！”
“皇阿玛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胤禛连忙上前顺气，“好在我们提前知晓了他的计划，现在动手，还能来得及布置。”
康熙缓了口气，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传朕的密令，让隆科多明日清晨便将丰台大营的马国成等人拿下，缴械收编其兵马；让十四阿哥的铁骑，明日午时前务必赶到京城，守住各个城门；再让十三弟，立刻搜查东宫，若发现胤礽与胤禩勾结的证据，便将他即刻软禁！”
“儿臣遵旨！” 胤禛立刻躬身领命。
“刘阳明。” 康熙看向刘阳明，眼神里满是信任，“冬至那日，畅春园的防卫，朕就交给你了。潜伏的死士虽已被排查，但保不齐还有漏网之鱼，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护住畅春园的安稳，等朕从天坛回来。”
“臣遵旨！” 刘阳明躬身行礼，心头沉甸甸的。他知道，康熙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他，而冬至那日的畅春园，必将是另一番腥风血雨。
处置完这一切，已是丑时。风雪渐渐停了，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刘阳明走出寝殿，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怀里的铜片依旧发烫。没有了铜镜的预警，他只能依靠自己的智慧和身边人的支持，去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张武匆匆回来禀报，潜伏在畅春园的五名死士已全部擒获，御花园假山里的火箭引信也已搜出，没有出现任何纰漏。刘阳明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放松警惕 —— 他知道，这只是胤禩计划的冰山一角，真正的决战，还在三日后的冬至祭天。
回到偏殿，刘阳明终于能歇口气。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想赵三招供的内容，梳理着冬至那日的防卫部署。他要在畅春园布下天罗地网，不仅要防住漏网的死士，还要应对可能出现的东宫兵变，确保康熙在祭天期间，畅春园万无一失。
可他刚闭上眼没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张武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先生，不好了！赵三…… 赵三自尽了！”
刘阳明猛地站起身，冲到关押赵三的偏殿。只见赵三的头歪在一边，嘴角泛着黑血，胸口插着一根细小的银针 —— 那是他藏在发髻里的剧毒银针，显然是早就做好了自尽的准备。
“该死！” 刘阳明一拳砸在案几上，“他还没说出胤禩在朝堂上的其他同党！”
胤禛也赶了过来，看着赵三的尸体，脸色凝重：“看来，胤禩的同党遍布朝野，我们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
刘阳明点了点头，眼神里却没有丝毫退缩。他知道，这场权力斗争，早已没有了退路，要么生，要么死。而他，必须和胤禛、胤祥一起，守护好康熙，守护好这摇摇欲坠的大清江山。
天边的朝阳渐渐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畅春园的宫墙上，驱散了一夜的寒意。可刘阳明知道，这短暂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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