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坑入口,浑浊的天光透过山坳,映照着众人惊魂未定的脸。血腥、尘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邪气息混杂在空气中,让气氛压抑得如同铅块。
韩执事眉头紧锁,看着眼前形容狼狈、但气息尚算平稳的林凡,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幽深如同巨兽之口的矿洞。林凡的讲述条理清晰,描述了遭遇三只诡异“食尸妖”、苦战后斩杀其一,以及后续赵奎三人“及时赶到”援手,但在深入探查时遭遇“恐怖肉瘤邪物”,刘雄、孙明惨死,赵奎重伤逃遁的过程。他隐去了自己跟踪、使用古符等细节,但关键信息——邪祟种类、数量、实力,以及深处那可怕“肉瘤”和邪恶祭坛的存在——都如实禀报。
“那肉瘤……气息远超练气,疑似触及筑基,且能操控诸多阴邪脉络,有简单灵智,懂得献祭之法……”韩执事喃喃重复着林凡的话,脸色愈发难看。这已远远超出了“丙级任务”的范畴,甚至不是他一个炼气九层执事能处理的。
就在韩执事准备立刻向宗门传讯,请求支援时,矿洞深处再次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奎浑身浴血,衣衫破烂,左臂软软垂下,脸色惨白如纸,眼中残留着无边的恐惧,踉踉跄跄地冲出矿洞,一见到韩执事和聚集的弟子,便如同见到了救星,嘶声喊道:
“韩……韩执事!救命!里面有……有大恐怖!”
他扑倒在地,指着矿洞,声音颤抖,语无伦次:“刘雄、孙明……死了!都被那怪物拖进血池了!是林凡!是他!他故意引我们深入,惊动了那怪物!他……他肯定和那邪物有勾结!不然他一个练气六层,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还毫发无伤?!”
他目光怨毒地扫过一旁的林凡,将所有恐惧和失败后的暴怒,都倾泻到了这个“替罪羊”身上。
“赵师兄慎言!”林凡眼神一冷,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若非三位师兄‘恰巧’赶到,师弟恐怕已遭不测。至于深入探查,是赵师兄坚持,言称要查清源头,以绝后患。师弟修为低微,劝阻不得,只能在外围调息。那邪物之恐怖,有目共睹,刘、孙二位师兄不幸罹难,赵师兄重伤而回,师弟亦感痛心。但将此归咎于师弟‘勾结邪物’,未免有构陷同门、推卸责任之嫌!敢问赵师兄,师弟如何与那邪物勾结?证据何在?”
他言辞犀利,句句在理,将赵奎的指控一一驳斥,更反将一军,点出其“构陷”、“推责”的可能。
周围的弟子和杂役们,目光在林凡和赵奎之间游移。林凡虽然衣衫染尘,但气息平稳,眼神清明,所言逻辑清晰。而赵奎则狼狈不堪,神态惊惶,指控也显得苍白无力,更像是失败后的迁怒。更何况,林凡先前确实带回了关键信息,而赵奎三人是“尾随”进入的,这一点不少人都看到了。
“你……你巧舌如簧!”赵奎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林凡,还想强辩。
“够了!”韩执事厉声打断,脸色铁青。他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赵奎三人多半是想尾随林凡,伺机落井下石或抢夺功劳,却不想踢到了铁板,遭遇了远超他们能力范畴的恐怖邪物,两死一重伤。林凡能活着出来,或许真有几分运气和本事,但要说勾结邪物,确实缺乏证据,且于理不合。
“赵奎,你伤势如何?还能支撑吗?”韩执事看向赵奎,语气稍缓,但依旧严肃。
“还……还死不了。”赵奎咬牙道,但气息明显虚弱。
“立刻为赵奎疗伤!”韩执事吩咐弟子,然后转向林凡,沉声道,“林凡,你所述与赵奎虽有出入,但关于那深处邪物之事,料你不敢虚言。此事已非我所能处置。你二人皆需随我立刻返回宗门,面见长老,陈明一切!在长老裁定之前,不得再生事端,更不得互相攻讦!”
“弟子遵命。”林凡躬身。
赵奎虽有不甘,但在韩执事的威压和自身伤势下,也只能低头应是。
韩执事不再耽搁,留下几名弟子在此戒严,严禁任何人再入矿洞,自己则带着林凡和重伤的赵奎,祭起飞行法器,以最快速度朝着紫霄宗主峰疾驰而去。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比韩执事的飞行法器更快地传回了紫霄宗。
“西山矿坑惊现恐怖邪物!疑似上古邪祭祀坛!”
“赵奎、刘雄、孙明三位内门师兄探查,两死一重伤!”
“林凡也参与其中,似乎知晓内情……”
“听说那邪物气息接近筑基,还能操控阴邪脉络,吞噬精血灵魂!”
“宗门震动,周长老、严长老已亲自前往查探!”
各种版本的流言在弟子间飞速传播,恐慌、好奇、兴奋的情绪弥漫。刚刚平息下去的、关于林凡的议论,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且与这更加惊悚的邪物事件紧密相连。
刑律殿,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肃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药草味。赵奎经过简单处理,吊着胳膊,脸色灰败地跪在殿中。林凡则肃立一旁。
高台上,除了面色沉凝的周长老和眼神冰冷的严长老,还多了一位身着紫袍、面容清癯、气息如渊如岳、赫然是金丹初期修为的老者——正是紫霄宗执法堂的首座,厉长老!连他都惊动了,可见此事之大。
“将你二人所见,从实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夸大、诿过!”厉长老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直透神魂的威压,让人不敢有半分虚言。
赵奎抢先开口,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和盘托出,重点描绘了林凡的“可疑”、邪物的“恐怖”,以及自己“英勇奋战、无奈败退”的悲壮,隐去了尾随和欲行不轨的意图,将刘雄孙明之死完全归咎于林凡的“误导”和邪物的“凶残”。
林凡则依旧平静,将自己进入矿洞后的遭遇,以及后来赵奎三人出现后的情况,客观陈述了一遍。他承认赵奎三人出手相助,也描述了邪物的可怕,但强调是赵奎坚持深入,自己劝阻未果,并再次质疑赵奎“勾结邪物”指控的荒谬。
两人的说法,在核心事实(邪物存在、刘孙死亡、赵奎重伤)上一致,但在动机、责任划分上截然相反。
听完两人陈述,三位长老沉默不语,目光如电,在两人身上扫视。殿内落针可闻,压力如山。
许久,厉长老缓缓开口:“赵奎,你言林凡勾结邪物,可有实证?”
“弟子……弟子虽无实证,但此事蹊跷!他修为低微,却能独自从秘境生还,此次又在邪物巢穴安然脱身,岂不怪异?若非与邪物有染,如何解释?”赵奎咬牙道。
“荒谬!”严长老冷哼一声,“林凡能从秘境生还,乃其机缘与本事。此次矿洞之事,他提前警示,描述邪物与现场残留气息吻合,何来‘安然脱身’之说?他亦曾苦战,斩杀邪物,若非你等闯入,搅动局势,或许他能探查更多信息后安全撤离。你自己贪功冒进,害死同门,重伤而回,不思己过,反诬他人,该当何罪?!”
严长老本就对王枭一系无甚好感,又听赵奎言语漏洞百出,推卸责任,心中更是不悦。而且,林凡此次带回的信息至关重要,某种程度上算是“有功”。
赵奎被严长老一番训斥,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不敢再强辩。
周长老则看向林凡,目光深邃:“林凡,你可知那邪物具体形态、能力?其巢穴之内,除血池祭坛外,可还有其他异常?”
林凡略一沉吟,道:“回长老,那邪物形如搏动肉瘤,生有独眼,可延伸紫黑色脉络攻击,坚韧迅捷,蕴含阴邪侵蚀之力,疑似能通过血池献祭汲取生灵精血怨力成长。其巢穴内,有邪异符文构成的献祭法阵,弟子见识浅薄,不识其来历,但觉其气息古老邪恶,绝非近期形成。另外……弟子隐约感觉,那肉瘤似乎并非完全体,更像是一个……‘胚胎’或‘节点’。”
“胚胎?节点?”厉长老眼中精光一闪,与周长老、严长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若真如此,意味着矿洞深处,可能连通着某个更庞大、更古老的邪恶源头,或者,这肉瘤只是某个更可怕存在的一部分。
“此事非同小可。”厉长老沉声道,“赵奎,你贪功冒进,指挥不利,致使同门惨死,更诬陷他人,罪加一等!现剥夺你内门弟子身份,降为外门,罚贡献点五千,于思过崖禁闭十年!以儆效尤!”
十年禁闭!近乎等同于断送道途!赵奎如遭雷击,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林凡。”厉长老看向林凡,“你探查有功,带回关键信息。然,你修为不足,贸然接取此等任务,亦有失当之处。功过相抵,此次任务贡献点照发,另赏贡献点五百,以示嘉勉。至于你与王枭、赵奎等人之纠葛,宗门自有法度,不得私下寻衅报复,违者严惩!”
“弟子遵命,谢长老明断。”林凡躬身。这个结果,已是最好的局面。不仅洗脱了污蔑,还得了一笔贡献点。赵奎被重罚,王枭一系折损一员大将,气焰必定受挫。
“至于那西山矿坑邪物,”厉长老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其威胁已现,绝不可任其成长。本座将亲自主持,由周长老、严长老协助,抽调精锐弟子,布下‘纯阳诛邪大阵’,三日后,彻底剿灭此獠,净化矿坑!”
厉长老要亲自出手!还要布下宗门高阶阵法!可见对此事的重视。
“林凡,”厉长老忽然看向林凡,“你既与那邪物有过接触,对其气息、能力有所了解。三日后剿魔,你可愿为前导,协助定位、探查邪物动向?”
林凡心中一凛。这是要把他推到剿魔第一线!风险极大,但也是进一步获取宗门信任、积累功勋的机会。而且,若能亲眼见到那邪物被剿灭,或许能获得更多关于其来历的信息。
“弟子愿往!”林凡毫不犹豫,抱拳应道。
“好!”厉长老点点头,“你这几日好生准备,届时听候调遣。都退下吧!”
林凡与面如死灰的赵奎退出刑律殿。殿外阳光刺眼,但林凡心中并无多少轻松。三日后的大战,才是真正的考验。那肉瘤邪物绝非易与之辈,即便有金丹长老和阵法相助,也必然凶险万分。
而他,将身处风暴的最前沿。
回到青云峰木屋,林凡先查看星萤状况。在“北辰星核”和小聚灵阵的持续滋养下,女孩的气息又平稳了一丝,但距离苏醒依旧遥遥无期。他轻叹一声,压下心中焦虑,开始为三日后的剿魔做准备。
贡献点到手,他立刻前往坊市,大肆采购。攻击性的“雷火符”、“庚金符”,防御性的“金刚符”、“护身玉佩”,疗伤解毒的丹药,补充灵力的灵石,以及品质更好的符纸朱砂,几乎将刚到手的贡献点花去大半。他知道,这种面对筑基级别邪物的战斗,任何一点准备不足,都可能致命。
夜间,他则全力参悟璇玑卷轴,试图从中找到关于“阴邪献祭”、“污秽侵蚀”的只言片语,或克制之法。同时,也在不断熟悉、强化“千丝引”的操控,以及“混元星煞”的运用。他隐隐感觉,自己那混合了星辰与毁灭的力量,或许对这种阴邪之物,有着独特的克制效果。
时间在紧张的备战中飞快流逝。紫霄宗上下,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邪物威胁和即将到来的剿魔行动,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氛。
三日后,清晨。
紫霄宗主峰广场,数十名气息精悍、最低也是练气后期的内门弟子,在数位筑基执事的带领下,已然列队完毕。人人神色肃穆,周身法宝灵光隐现。
广场前方,厉长老、周长老、严长老三位金丹修士凌空而立,衣袂飘飘,不怒自威。厉长老手中,托着一枚光芒内敛、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纯阳之气的赤金色阵盘。
林凡一身利落劲装,腰间挂着伪装后的“万象星鉴”,怀中揣着“北辰星核”和各种符箓丹药,站在队列前方,与几位筑基执事并列。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审视、怀疑、甚至幸灾乐祸。
“出发!”厉长老一声令下,声震四野。
霎时间,数十道遁光冲天而起,如同流星经天,朝着西山矿坑的方向,浩浩荡荡而去。肃杀之气,弥漫天穹。
剿魔之战,正式拉开序幕。
而林凡,也将在这金丹长老主导、同门瞩目的战场上,迎来他回归宗门后,最严峻的一次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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