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夜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万千话语堵在喉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也是我的疏忽。”
小道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懊悔，
“我总对你不够信任，或者说……是不敢信任。
我害怕所托非人，害怕重蹈覆辙，所以总是藏着掖着，不敢将许多真正的秘辛与禁忌告知于你。”
“但我现在才想明白……有些事，或许真的是‘命定’。
你能得到《混元先天一炁筑基法》与《凝气法》，能承受住修炼和无力的痛苦，能走到这一步……你或许，就是那个‘命定之人’。
是我愚钝，总是心存侥幸，不想完全相信你的资质与……宿命。”
“可惜，现在明白，已经太晚了。时间……快到了。”
“我真是个傻子……”
最后一句低语，轻得如同叹息，却重重砸在尘夜心上。
“小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时间快到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尘夜的声音在意识中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手中阵盘，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小道的存在，
“我们有阵盘！我们躲在这里！那只眼睛未必找得到！我们可以等它离开！”
“没用的，尘夜。”
小道的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
“外面那股力量……层次太高了。
高到已经超越了这枚阵盘所能理解的‘防御’范畴。
它并非在攻击或探查，它是在检索、在锁定先天一炁的源头。
只要那一缕炁息在附近出现过，只要源头未被覆盖或替代，它就不会停止，这片空间就会被永久镇固、封锁，直到达成目标。”
“必须……，去‘覆盖’掉你刚才泄露的那一缕炁息波动。”
尘夜脑中嗡的一声，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难……难道小道你……”
“没错。”小道坦然承认，声音竟带上了一丝柔和，
“我也有先天一炁。
或者说……我本身就是一缕较为特殊的、诞生了灵智的先天一炁。
这也是我为何能寄身于这道种之中。”
“再见了，尘夜。”
“虽然相处的日子很短，但……我真的很开心。
看你从一介凡人挣扎求存，到如今踏上修行路，拼命想抓住每一丝可能……”
“不要——！！！”
尘夜的意识在识海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现实中，他的双目瞬间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
他想要阻止，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触碰、如何挽留那存在于道种之中的意识！
嗡！
他眉心的位置，那枚已初步融合的先天一炁道种，竟自主地、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紧接着，一点纯净到极致、美丽到令人心碎的透明光华，从道种的核心缓缓分离、浮现。
那光华起初只有针尖大小，随即迅速拉伸、凝聚，化作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浑圆无暇、宛如世间最顶级琉璃雕琢而成的透明球体。
球体内部，仿佛有亿万星尘流转，又似包容着一片微缩的混沌初开之景，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纯粹的气息。
正是小道的本体显化！
“不！回来！你给我回来！！”
尘夜疯了似的伸出手，朝着那枚悬浮在眼前的琉璃球体抓去！
他的手指穿透了球体，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的幻影。
那琉璃球体，在他的指尖触及的前一瞬，便如同水中泡影般，轻轻一颤，瞬间消失在虚空裂缝之内。
下一刻——
它已然出现在了外界的苍穹之下，正静静悬浮在御空舰的甲板上，折射着纯净而脆弱的光芒。
尘夜疯了一般，拼命将灵力灌入手中的九川周天护道盘，试图再次激发它撕开空间。
“给我开！开啊！！！”
阵盘微微发亮，却只能在他身前荡开一圈圈微弱的空间涟漪，根本无法再撕裂出稳定的裂缝。
“小道！小道——！！！”
尘夜目眦欲裂，如同困兽般咆哮着，一拳又一拳，疯狂地砸向面前那看不见却坚实无比的空间障壁！
拳头撞击在无形的空间之力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指骨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回来！你回来啊！我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有办法的！求求你……回来……”
嘶吼声逐渐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少年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空。
……
空洞尽头的兽眼，似乎“看”到了这枚琉璃球体的出现。
它瞳孔中，那轮被强行“借”来、熊熊燃烧的太阳，光芒开始迅速暗淡、内敛。
仿佛失去了继续维持这种状态的意义。
下一个刹那，那轮煌煌大日如同幻影般从兽眼瞳孔中消失。
几乎同时，东方天际，真实的太阳骤然光芒大放，完全跃出了地平线，金辉洒遍山河万里——
它回归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仿佛刚才那匪夷所思的移位从未发生。
包裹着御空舰的符文光茧缓缓解开，随后光芒再次流转起来。
但这一次，它并非针对御空舰。
一圈圈同样古老复杂的符文锁链凭空浮现，轻柔却又绝对地缠绕上那枚悬浮的琉璃球体，如同最精密的囚笼，一层层将它包裹、覆盖。
符文开始加速旋转、嵌合！
炽白的光芒再次闪耀！
仅仅一息，琉璃球体也形成了一枚更小、但光芒更加凝实纯粹的符文光茧。
旋即，光茧微微一闪，便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笔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天地间，再无半点痕迹可寻。
……
做完这一切，苍穹之上，那只倒映着星辰生灭的庞大兽眼，似乎确认了目标已被回收或处理。
它最后漠然地扫视了一遍这片恢复正常的天空与云海，然后，缓缓闭合。
如同它睁开时一样，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机械般的威严与缓慢。
层层叠叠的厚重云海，仿佛得到了无声的敕令，争先恐后地涌向那巨大的圆形空洞，迅速将其填满、抹平。
天光彻底大亮，朝阳普照，云卷云舒。
罡风依旧吹拂，远处有鸟群飞过。
仿佛刚才那令天地失声、规则改易的恐怖一幕，只是一场荒诞而短暂的幻梦。
九川周天护道盘展开的虚空裂缝，在那只兽眼闭合、消散的瞬间，终于无法维持，“噗”的一声轻响，如同气泡般破裂、消散。
两道身影，被从依附的空间夹层中“挤”了出来，踉跄地落在那空旷的御空舰甲板上。
正是尘夜，以及他怀中依旧昏迷的尘铃。
他抱着昏迷的妹妹，缓缓地、无力地跪倒着。
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入臂弯。
宽阔无垠的苍穹下，罡风呼啸而过。
只有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少年，肩膀微微颤抖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破碎不堪的、无声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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