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华峰顶的禁制彻底崩溃的刹那，七十二枚赤金符令同时炸裂，化作七十二道流光直冲天际。
悬在半空的大道之果骤然绽放出刺目光华，那光华并非静止，而是如水波般漾开，每荡开一圈，便有一层难以言喻的道韵扩散开来。
“动手！”
不知是谁先喝了一声，至少十道身影同时扑向那颗道果。冲在最前的是一名血袍修士，袖中飞出的血云眨眼间就膨胀至百丈，要将整个峰顶笼罩。紧随其后的是一位白发老妪，手中枯杖一点，虚空中生出万千碧绿藤蔓，后发先至地缠向道果。
但就在藤蔓即将触及道果的瞬间，一道银光闪过。
噗噗噗——
藤蔓齐根而断，断面光滑如镜。
白发老妪脸色一变，身形急退，却还是慢了半分。她胸前无声无息多了一道细线，细线迅速蔓延，从脖颈一直延伸到小腹。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整个身躯却已沿着那道细线整齐地裂成两半。
鲜血尚未溅出，尸体已被后续涌来的十几道法术轰成齑粉。
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那道银光的真面目——那是一柄无柄飞刀，长不过三寸，薄如蝉翼，此刻正悬在道果三尺之外，缓缓旋转。
“无影刀·谢蝉！”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名字在三百年前曾震动半个南域，不是因为其修为有多高深——谢蝉只是一位真仙境巅峰修士——而是因为他的刀太快，快到连金仙境修士都未必能完全避开。
“此物，归我了。”
谢蝉的身影在虚空中缓缓浮现，一袭青衫，面容普通，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他伸手一招，无影刀应手飞回，绕着他指尖旋转。
没人敢轻举妄动。
刚才那一刀已经展示了足够的威慑力，能在瞬息之间斩杀同为真仙巅峰的老妪，这份实力足以让大多数觊觎者望而却步。
但总有人不甘心。
“谢道友好大的口气。”
说话的是位紫袍中年，头戴玉冠，手持一卷竹简。他缓步走出人群，每一步踏下，脚下便生出一圈淡金色的涟漪。当第三步落下时，整个峰顶的空间都似乎沉重了三分。
“天机阁·金辰子！”有人低呼。
天机阁，仙界最神秘的组织之一，门人极少在世间行走，但每一次现身，必定搅动风云。金辰子作为天机阁在南域的主事，三百年前曾以一己之力推演出一处上古遗迹的开启之法，引得上百宗门争夺，最终却是他从容取走了遗迹中最珍贵的几件宝物。
谢蝉的瞳孔微缩:“天机阁也要趟这浑水？”
“大道之果，有缘者得之。”金辰子微微一笑，展开手中竹简，“谢道友若肯退去，今日之事，天机阁记你一份人情。”
“人情？”谢蝉冷笑，“在道果面前，人情算什么？”
话音未落，无影刀再次消失。
几乎在同一瞬间，金辰子手中的竹简无风自动，哗啦啦翻过三页。每翻一页，他身前便多出一道淡金色的屏障。当第三道屏障成形时，虚空中传来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无影刀撞在最后一道屏障上，竟被硬生生逼出了形迹。
“天机三障，名不虚传。”谢蝉脸色凝重。
“过奖。”金辰子依旧面带微笑，“谢道友，还要再试试吗？”
峰顶的气氛越发凝重。
谢蝉与金辰子的对峙让其他人看到了机会。几位修为稍低的修士悄悄向道果靠近，打算趁两人交手时渔翁得利。但就在他们距离道果还有十丈时，异变陡生。
最先靠近的那位灰衣修士突然僵在原地。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就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不过三息时间，整个人就彻底消失在空气中，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空间湮灭！”有人失声惊呼。
直到这时，众人才骇然发现，道果周围十丈范围内，空间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那些扭曲极其细微，若非有人以身试法，根本察觉不到。
“看来要取道果，还得先破开这层空间禁制。”金辰子若有所思，“谢道友，不如我们暂时联手，破了禁制再各凭本事？”
谢蝉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可。”
就在两人准备出手时，一个慵懒的声音忽然响起:
“二位是不是忘了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紫华峰边缘的一块巨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黑衣青年。他翘着腿坐在石上，手里把玩着一枚赤红色的果子，吃得津津有味。
诡异的是，在场数十位真仙以上的修士，竟无一人察觉他是何时出现的。
“阁下是？”金辰子眉头微皱。
“路人。”黑衣青年吐出果核，随意地抹了抹嘴，“不过看你们打得热闹，我也想插一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无论是谢蝉还是金辰子，都不敢有丝毫大意。能悄无声息潜入此地，这份隐匿功夫就足以令人警惕。
黑衣青年从石上跳下，拍了拍手:“这样吧，你们继续打，等打得差不多了，我再来收拾残局。”
这话说得极其嚣张，但配上他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反倒让人觉得他不是在说大话，而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金辰子沉声道:“道友真要与我天机阁为敌？”
“天机阁？”黑衣青年挑了挑眉，“很了不起吗？”
他忽然抬手，对着金辰子轻轻一抓。
这一抓看似随意，但金辰子身前的三道金色屏障同时剧烈震动，最外面那道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金辰子脸色大变，手中竹简急速翻动，一连又翻出七页。十道金色屏障层层叠叠将他护在中央，这才勉强稳住阵脚。
“有点意思。”黑衣青年笑了笑，收回了手。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黑衣青年吸引时，异变再起。
那颗悬在半空的大道之果，忽然动了。
它不是被人取走，而是自行移动——向着紫华峰北侧的一片阴影飘去。
“不好！”
谢蝉最先反应过来，无影刀化作一道流光斩向阴影。金辰子也顾不得黑衣青年了，竹简中飞出数十枚金色符文，封锁了那片区域的所有退路。
但已经晚了。
阴影中伸出一只枯瘦的手，稳稳接住了道果。那只手皮肤干瘪，布满黑色斑点，看起来就像一具尸体的手。
“多谢诸位替我开路。”
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出，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浮现。那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修士，头发稀疏，牙齿掉光，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腐朽气息，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两位金仙境修士和数十位真仙的包围中，轻松取走了大道之果。
“尸解仙·枯骨老人！”有人认出了这位传说中的存在。
尸解仙是一种极为特殊的修行法门，修炼者需先“死去”，将自身转化为半生半死的状态，以此避开天劫，延绵寿元。但修炼此法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会真的魂飞魄散。枯骨老人是已知唯一将尸解仙修至金仙境界的存在，已经三千年没有在世间露面，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彻底“死”去了。
枯骨老人将道果托在掌心，浑浊的眼珠扫过众人:“老朽寿元将尽，此物正可续命。诸位若肯退去，老朽承你们一个人情。”
又是人情。
但这一次，没人敢不当回事。枯骨老人的人情或许不值钱，但他的实力绝对值得忌惮。一位活了至少五千年的老怪物，谁知道他藏着多少底牌？
金辰子与谢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黑衣青年忽然笑了。
“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拍着手，像是在看一场好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黄雀后面，还有猎人呢。”
枯骨老人眯起眼睛:“小辈，你在说老朽是螳螂还是黄雀？”
“我说，”黑衣青年一字一顿，“你们都是螳螂。”
话音落下，异变再生。
枯骨老人手中的道果突然裂开，不是被人抢夺，而是自行裂成了三瓣。每一瓣都化作一道流光，分别射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第一道流光飞向黑衣青年，被他随手接下。
第二道流光飞向紫华峰南侧的一片树林。
第三道流光，则直冲天际，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云层深处。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枯骨老人在内，谁也没想到道果会突然分裂。更诡异的是，这三道流光散发出的道韵竟然一模一样，根本无法分辨哪一道才是真正的道果，或者——全部都是真的？
“分身化影之术？”金辰子喃喃道，“不对，这不是法术，是道果自行分裂...难道大道之果本就该有三枚？”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枯骨老人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盯着手中的一瓣道果，又看了看黑衣青年手中的那瓣，最后望向南侧树林。
树林中，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那是个白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面容清秀，眼神澄澈。他手中托着第三瓣道果，神情有些茫然，似乎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少年怯生生地说，“它自己飞到我手里的。”
枯骨老人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声沙哑刺耳:“好，很好。看来老朽久不出世，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凑热闹了。”
他缓缓抬起那只枯瘦的手，对着白衣少年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点。
但白衣少年周围的空间开始崩塌。
不是碎裂，而是崩塌——就像沙滩上的沙堡被潮水冲刷，一寸一寸地化作虚无。照这个速度，不出三息，少年就会和那片空间一起消失。
少年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用力捏碎。
一层淡蓝色的光罩将他护住，勉强抵挡住了空间崩塌的侵蚀。但光罩上迅速布满了裂痕，显然撑不了多久。
“师尊给我的护身符...”少年欲哭无泪，“这下完蛋了。”
眼看光罩即将破碎，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少年身前。
是那位黑衣青年。
他背对枯骨老人，面向少年，饶有兴趣地问:“小兄弟，你师父是谁？”
“我...我师父是清虚真人。”少年下意识回答。
“清虚？”黑衣青年想了想，“没听说过。不过能拿出这种品质的护身符，应该有点来头。”
他转过身，面对枯骨老人，笑道:“老人家，欺负小孩子不太好吧？”
枯骨老人冷冷道:“你要替他出头？”
“出头谈不上。”黑衣青年耸肩，“只是觉得，三瓣道果，正好三个人分，这不是挺公平的吗？何必打打杀杀。”
“公平？”枯骨老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修行界什么时候讲过公平？”
“说得也是。”黑衣青年点点头，“那就不讲公平，讲实力吧。”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握拢。
随着这个动作，枯骨老人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不是崩塌，而是扭曲——就像一张纸被揉成一团，所有的维度都在疯狂折叠、压缩。
枯骨老人脸色终于变了。
他低喝一声，身上爆发出浓郁的黑色气息。那些气息凝聚成无数细小的骷髅头，发出凄厉的尖啸，与扭曲的空间对抗。
两股力量无声碰撞，却让整个紫华峰都剧烈震动起来。山顶的岩石大片大片剥落，尚未倒塌的宫殿彻底化作废墟，连天空都开始变色，乌云汇聚，雷声隐隐。
金辰子和谢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
这种层次的交手，已经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了。稍有不慎，被余波扫中就是重伤的下场。
黑衣青年与枯骨老人的对峙持续了约莫十息。
十息后，枯骨老人闷哼一声，后退三步。他周身的黑色气息黯淡了不少，那些骷髅头的尖啸也变得有气无力。
黑衣青年也退了一步，脸色微微发白，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老人家果然厉害。”他笑道，“还要继续吗？”
枯骨老人死死盯着他，良久，才缓缓道:“阁下到底是谁？”
“我说了，路人。”黑衣青年摊手，“不过既然老人家问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夜无痕。”
夜无痕。
这个名字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很陌生，但枯骨老人、金辰子和谢蝉的脸色同时变了。
“暗夜君王...夜无痕？”金辰子的声音有些发颤。
夜无痕，仙界最神秘的几位散修之一，没有人知道他的师承，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唯一知道的是，三百年前，他曾独闯北域天魔宗，与天魔宗主大战三天三夜，最终从容离去。那一战后，天魔宗闭山百年，至今未出。
“虚名而已。”夜无痕摆摆手，“所以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枯骨老人沉默许久，终于点头:“暗夜君王的面子，老朽要给。”
他收起那瓣道果，深深看了夜无痕一眼，身形缓缓沉入阴影，消失不见。
金辰子也拱了拱手:“既然夜前辈在此，晚辈就不打扰了。”
他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去。
谢蝉犹豫了一下，对夜无痕点点头，也转身离开。
其他修士见最强的几人都走了，哪里还敢逗留，纷纷作鸟兽散。不到半盏茶时间，紫华峰顶就只剩下夜无痕、白衣少年，以及——从始至终都隐在暗处，冷眼旁观的林长风。
夜无痕转过身，看向林长风藏身的方向，微微一笑:
“道友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该现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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