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凯旋后的第七日，孙权再次召集满朝文武。
大殿外海风自江上徐徐吹来，风中竟带着一丝淡淡的咸甜，像是从海外传来的某种新的气息。
陆逊、朱然、诸葛直、甘宁等水军将领列在右侧；
张昭、顾雍、鲁肃、严畯等文臣列于左侧。
孙权缓缓起身，蓝金衣袍在阳光下折射出海水般的光泽。
“夷州之役虽胜，然朕心仍不安。”
殿内一片安静。
孙权继续道：“朕欲问诸卿——东海之外，是否只有一座夷州？”
此言一出，文武皆震。
张昭捋须：“陛下莫非想……再探海外？”
孙权的眼神有一种野心的光：
“江东若只守长江，终非天下之雄。
若能行船南下，通异域之货，得天外之珍，岂非更上一境？”
鲁肃皱眉：“陛下，此举非同小可。南洋潮恶、风狂、暗礁遍布……比夷州更凶险。”
甘宁却哈哈大笑：
“主公越危险越好！若能下南洋，甘某愿押后军！”
陆逊稳重道：
“夷州之行，使军士心胆渐壮，但贸然南下仍需仔细筹划。”
孙权霍然从阶上走下，一手按在江东新绘的《海道图》上：
“朕江东土地不大，兵锋受河山之限。
但若能下南洋，我们的疆土——将不止在陆上。”
众臣无言，却被震动。
这是新的时代。
也是孙权真正“立国意识”觉醒的时刻。
散朝后，鲁肃单独求见。
孙权见他神色郑重，问：“子敬为何如此忧心？”
鲁肃拱手：
“陛下，夷州是岛民，人口稀少，受我恩惠则归附。
然而南洋诸岛，多有强族，勇悍善战。贸然用兵，恐有伤国本。”
孙权挑眉：“你劝我不可取南洋？”
鲁肃摇头：“非也。”
他凝视孙权：
“臣以为，此行不宜征伐，而应以贸易为先。”
孙权眉心动了一下。
鲁肃继续道：
“以江东盐铁、丝绸、兵器换取南洋香药、珍木、珠贝，彼此互市，彼此不疑。”
“若如此，则——”
“南洋诸国皆为吴国之友，不为吴国之敌。”
孙权轻轻拍案。
这一刻，他看到了鲁肃的真正才智——
不是谋战，而是谋天下。
孙权沉声问：
“若贸易兴盛，江东可得何利？”
鲁肃缓缓伸手，指向案上江东地图：
“江东将成为天下最富之国。”
孙权怔住。
这是 另一个统一天下的方式。不是武力，而是财富。
他忽然笑了：
“好！子敬，朕命你为江东海贸之使，助朕开海路！”
鲁肃躬身：“臣，奉命！”
孙权下达新政三条：
其一·造更巨大的海船
命工部使用夷州所获珍木制造大型远洋船“海鹘号”、“白鹭号”。
陆逊亲自督造，要求：
船身三层
设下潮舱
能容粮万石
适合长航巡海
江东工匠为之震动：
“此乃大海之船，非江里可见。”
江东各渔村中，有擅风浪的海匠、渔父、舟民。
孙权下令：
“凡能识潮向、观海星、御大船者，皆为官署海民。”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了专业“海军民”。
由鲁肃领衔，专掌海外贸易。
职司包括：
出使南洋诸岛
建立贸易关系
采购香药、珍木、宝石
交换江东丝绸、陶器、铁器
鲁肃说：
“天下虽乱，但海上无人争。”
孙权点头：“此乃天赐吴国之机。”
建安二十八年夏天——
江东新造的“海鹘号”在吴郡海岸举行启航仪式。
甲士千余，水手五百，医官十名，皆整装待发。
陆逊作为统帅立于船首。
鲁肃同行，负责海贸外交。
孙权亲临送行，他站在海岸高台上，风吹起龙袍。
他高声道：
“此行若成，江东不再受限于长江！”
全军齐声应和：
“愿为吴国开天路！”
锣声起。
帆扬起。
巨舰破浪，徐徐驶向南方。
江东百姓站满海岸，看着这前所未有的远航舰队。
有老渔父喃喃：“这是要……去天尽头啊。”
海鹘号航行数十日。
海水越来越清，天空越来越湛蓝，温度渐渐升高。
士兵们看见：
巨海龟浮出水面
海豚追逐战船
夜里海中泛着蓝光，如星辰坠海
鲁肃记日录：
“此海与江东不可同日而语。
天地浩渺，人心敬畏。”
然而风浪也愈发强盛。
某一日夜间，南风忽暴，帆桅险断。
陆逊当机立断：
“落半帆、迎风避浪！所有人绑住身子！”
浪高如屋，海水白沫如雪。
战士惊呼不止。
但海鹘号凭其巨木与工艺，扎如山岳。
风暴过后，船队再度前进。
十日后——
海天交界处出现了一道绿色影子。
“陆地——！”
全军兴奋如狂。
岛主国王肤色黝黑，耳戴骨饰，率众迎接船队。
鲁肃以掌市司身份上前，用准备好的交州语问候。
岛主惊讶于江东礼仪之盛，命人献上木香、龙涎、珍珠。
陆逊也将吴国丝绸、刀剑赠与之。
双方在海滩祭海树下举行友好仪式，正式建立 南洋海贸关系。
岛主指着海远方：
“那里……还有许多岛。”
鲁肃喃喃：
“海外天地……竟如此广阔。”
陆逊沉声：
“吴国未来，不止在陆上了。”
舰队满载香药、珍珠、异木返航。
武昌城万人空巷。
孙权看到南洋珍宝，激动到语无伦次：
“此物……比中原贡品还珍！”
鲁肃说道：
“陛下，若往返成航，吴国财富……可比魏国一个州。”
孙权笑到眼角湿润。
“朕今日方知——江东真正的路，不在长江，不在陆地，在海上！”
陆逊静静补上一句：
“若海贸兴盛，则吴不必再与魏争雄。”
孙权点头，但眼中闪过一丝雄心：
“但若有一日朕海陆双强……天下也会是朕的。”
南洋珍宝第一次入吴国库。会稽太守张温亲自清点：
龙涎香三百余斤
珍珠两万粒
雪木、紫檀数十艘船满载
海螺贝器若干箱
南洋岛国所进特产百余种
张温看得手微微发抖。
鲁肃在一旁低声道：
“这些，不过是第一岛所得。”
张温吞了口唾沫：
“子敬……若再往返七八次，吴国税利恐增五成。”
鲁肃点头：
“江东虽地狭人寡，却可凭海贸富甲天下。”
他们把此事写成折子呈给孙权。
孙权看后哈哈大笑数十声。
“魏国有冀州千里沃野！朕有南洋万里珍宝！”
他笑得眼角湿润——
不是喜悦，而是悲壮中带着狂喜的释然。
江东，终于不用再和魏国争土地，只靠海就能富强。
孙权立刻推出三条震动江东的新政：
1成立“海贸都督府”
由鲁肃领衔，陆逊为副，统领：
海船制造
海军训练
海外外交
海贸税收与管辖
此举意味着——
吴国正式把“海权”当成国策。
2开设“海外市易五品官”
这是吴国独创的官职：
海语使
市易郎
海图校正官
风候官
海民都督
都是为航海而设。
江东士族一开始愕然：“海贸……竟能设官？”
但很快发现：
海贸官比许多地方官更富。
3允许民间投资造船
吴国民间富户踊跃参与。
短短一年，吴国沿海出现十几支商船队。
孙权看着海上船筏如织，忍不住喃喃：
“若先帝在，见此景，当含笑九泉。”
曹昂正在批阅司马懿呈上的《南疆形势简览》。
司马懿站在旁边，手负在背后：
“殿下，南洋珍药价值极高。吴国若控制产地，将来可与我朝争利。”
郭嘉喝了口温水，淡淡道：
“臣更担心的是——吴国不再依赖荆州、扬州。
这意味着孙权，未来不必与曹家争陆路。”
曹昂皱眉：
“海贸，会让吴国比我们更富吗？”
司马懿平静答：“海贸不止能富国，还能养兵、造船、购铁。
若吴国从南洋换来异矿、盐硝，其军需将大涨。”
曹昂沉默。
他明白了：
孙权正在绕开魏国的封锁线，用海洋打开另一条国运之路。
郭嘉轻叹：
“曹公在逸园清修，这天下……已然有些不同了。”
洛阳宫中。
曹植正在朗诵新诗，一旁的汉献帝刘协忽然听说：“吴国通夷州，又下南洋”。
皇帝愣住：“吴……能下南洋？
连汉朝都未能至此……”
曹植轻声解释海上风候、船具变化。
皇帝叹道：
“江东虽小，却比天下更大胆。
若朕得一贤相，如子建者，汉室岂至今日？”
曹植苦笑。
海风未吹到洛阳，但已令帝心更虚弱。
徐州城外，竹林深处。
诸葛亮听到吴国南洋大捷，眉头深锁。
刘琦问：“军师何以叹气？”
诸葛亮摇扇：“吴国得海外珍宝，其国力将大增。
将来若与魏战，徐州必成争夺关键。”
法正接口：
“曹家若不制吴海路，江东将无穷无尽。”
诸葛亮轻声：
“天下三分之势，或将因海路而变。”
徐州虽有江河，终究非海。
刘备已亡，张飞散心于军中，诸葛亮虽辅刘琦，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孙权没有因第一次成功而满足。
他决定再次派遣舰队，目标更远：南海群岛与扶南、林邑（今越南一带）。
鲁肃忧心：“第一次顺风，第二次未必如此。
南海之风，烈若虎啸，一旦误判，数千人皆入海底。”
孙权却握紧拳：
“若连海风都怕，朕何谈立国？”
陆逊补充：
“主公，此行宜加医官、盐水、风候器械。”
孙权点头：
“好！”
舰队再次启航，规模是上次的三倍。
江东百姓此刻不再畏惧海，只为之欢呼：
“吴国海军要去天外了！”
第二次远航并不顺利。南海酷热潮湿，水兵染病。
军医惊道：
“此热疫……江东无药可治！”
鲁肃皱眉：“不能让此病毁我水军。”
陆逊立刻下令：
船舱封闭，病者隔离
海民煮海藻作药
以盐水煎煮水
每日用香草熏舱
三日后，病势竟减。
鲁肃感叹：
“海民之技，比医官还奇。”
又行数十日，船队见到：
棕榈树如伞
海风如火
海水由蓝转绿
飞鱼跃出水面
远方岛屿连绵。
孙吴舰队第一次真正抵达南洋更深处。
鲁肃在日记中写道：“此海之广大，使人忘记天下三国争。
若吴得此海，将不惧魏。”
陆逊则在另一页写：
“而此海若失，也将使吴国倾覆。”
海洋既是机遇，也是悬崖。
第二次航行带回：
大量香药、象牙
本地铁矿的样品
海图更多完善
一些来自扶南的使节
孙权见到扶南使节时眼睛发亮：
“你们的国在大海深处？”
使节点头。
“愿与吴国通市。”
孙权握拳：“好！朕要让吴国的旗帜插到海之尽头！”
江东士人震动：他们意识到，孙权的雄心已经不止于陆地三国，而是整个海洋。
司马懿对曹昂说：“殿下，与吴争陆，不若与吴争海。”
曹昂沉思许久，感觉到一个新的时代正在逼近。
汉献帝听到吴国海贸后喃喃：“天下将非陆地天下矣……”
夜深，孙权独坐武昌城楼。他手中把玩着南洋珍珠，眼中有火一样的光：“朕若得海，不必求陆。
海若成路，天下自会来臣。”
他望向南方黑暗的海面：
“南洋、扶南……乃至更远处，扶桑……
都是吴国的未来。”
海风吹起他鬓边的发，带着从未有过的雄心。
孙权已经不是江东的孙权了。
他是大海的孙权。
邺城·魏宫侧殿
冬雪初融，殿外雾气蒸腾。
曹昂召集丞相长史司马懿、尚书令陈群、侍中荀攸、郭嘉旧部郭渊、并州刺史张辽等人，
召开一场 绝密军政会议。
殿门紧闭，连宫女太监都被清退。
案上摊着最新送来的南方情报：
吴军海船规模扩大三倍；
下南洋获得珍宝、铁矿、香药；
扶南派遣使节来吴国；
江东商贾蜂涌而起；
吴国开始大量收买海民、海外汉商；
甚至……吴国准备在海岛上建立“海外城邑”。
曹昂沉默地看着所有人，缓缓开口：
“孙权的脚，已经不在三国之上，而是在大海中了。”
众臣无不凛然。
郭渊捋着胡须，忧心道：“殿下，孙权若控海，江南富贵无尽。
日后他不需疆土，只需海商之税，即可养百万甲兵。”
司马懿冷笑：“海路一通，江东再无饥荒之忧。
吴国会成为天下最富，不必争陆。”
荀攸轻叹：
“昔日曹公以土地断吴国咽喉，如今吴国竟以大海破此局。”
厅内气氛一瞬凝重。
曹昂打破沉默：“所以，我决定——把孙权赶到大海上去。”
一句话如雷霆落下。
陈群皱眉：
“殿下莫非要发动水陆大战，灭吴？”
曹昂摇头：“灭吴……不可。”
张辽握拳：“那何为赶之？”
曹昂站起，目光锐利：“逼孙权放弃长江流域的争夺，把他彻底赶成‘海上之国’。”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司马懿最先反应过来：“殿下的意思是——让孙权无力再与我争中原、争荆州，让他只能向南，而不能向北。”
曹昂点头：“孙权想当海王？很好。
我让他当——但永远当不成陆地之王。”
众臣恍然大悟。
这是……
不是灭吴，而是 战略性隔离、驱逐、引导吴国向海洋发展。
令其富贵归富贵，却永远不再踏足天下争霸。
郭渊拍案：
“妙计！海虽广，却不成帝业；孙权若沉迷海贸，其子孙终将心不在中原。”
荀攸赞叹：
“如此，魏国无须耗费百万大军，以海困吴，无须征伐。”
司马懿站出一步：“殿下，若要把孙权赶入海上，应行三策。”
曹昂摆手示意他说。
司马懿沉声道：“以合肥为锁，以荆州为楔，以濡须口为堵。使吴军无力北伐，只能向南。”
“加强对庐江、寿春、豫章的统御，切断吴军陆路北上之径。”
司马懿露出罕见的锋芒：“最后，暗中扶持孙权的海贸，使其国政倾向海洋。”
郭渊吓了一跳：
“扶持吴国？”
司马懿冷笑：
“让他以为海路更容易得利，
以为海上能改变命运，
他便不会再盯着中原。”
曹昂深吸一口气，眼中带着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是……以海困吴。”
曹昂转身，看向殿外被雪光照亮的北风。
“孙权只要在海上，就没有威胁。
陆地，是曹家的天下。”
他缓缓抬手：“从今日起，
不与孙权争海，与他争陆便可；
不让孙权争陆，让他困海便是。”
众臣齐声应：
“诺！”
会议散后，只有曹昂一人留在殿中。
他望着地上的海图与长江水路，低声自语：
“孙权若沉迷海上，将无暇北顾；
刘备已逝，徐州与荆州皆归我掌；
父亲得见此局，当能安心在逸园。”
他轻轻触摸海图的南方：
“海阔任吴行，
陆阔任我王。”
一北一南，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是他给孙权开的新路，
也是他为魏国锁定百年太平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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