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无他,李建成那句质问的背后,答案就藏在他们自己,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身上。
世家门阀、各地豪强……土地兼并,这本就是数百年来心照不宣的规则,是财富与地位最稳固的基石。
在座众人,除了李家父子四人地位超然、无需以此敛财,除了老墨这等技术宅不谙此道,除了魏征这等出了名的“穷酸硬骨头”家底薄、没资本参与之外。
其他人——长孙无忌、虞世南、于志宁,乃至与世家关系千丝万缕的其他人——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家或者姻亲故旧家族,没干过买地、占地的勾当?
钱放在家里又不能下崽儿,那最好的投资是什么?
买地!
土地是永恒的财富,能传子传孙。
可地打哪儿来的?总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风调雨顺时,或许还讲究个你情我愿。
可一旦到了灾年,机会就来了。
濒临饿死的灾民,为了换一口活命的粮食,会毫不犹豫地献上祖传的地契,价格嘛,自然是低得如同白捡。
平日里,再利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一点点“润”一些过来……积少成多,便是万顷良田。
可这……这能全怪他们吗?
毕竟……毕竟说起来,这套玩法,还是当年五姓七望那些高高在上的“老师们”,言传身教,手把手教出来的啊!
他们不过是沿着前人走过的、被证明是“正确”的道路前行罢了。
整个社会的运行规则便是如此,逆流而行者,早已被冲刷得尸骨无存。
会议室内的气氛,因这无声的共识而变得异常微妙和压抑。
每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魏征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个低头不语的同僚。
李世民的手指在《纲要》封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看不出喜怒,但他深邃的目光已经说明,他同样清楚这沉默背后的真相。
李建成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没有立刻点破,也没有发怒,只是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他知道,打破这层坚冰,不能靠蛮力,而是需要技巧。
他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看来……大家心里都他娘的跟明镜似的。”李建成的语气不再激烈,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甚至有点意兴阑珊。
“那我就不追问了,也免得大家脸上挂不住,也他娘的怪难为情的。”
他摆了摆手,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大家的地,好歹大部分也算是‘真金白银’、‘你情我愿’(他强调这四个字时带着明显的嘲讽)弄来的。行,过去的事儿,老子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往不咎。”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扫过在场每一个拥有大量土地的人:
“但是!从此刻,从现在,从老子说完这句话开始!我要定死一条规矩——”
“你们,以及在座诸位背后的家族,日后,谁也不准再他娘的碰土地买卖,尤其是兼并平民的土地!”
“这是一条红线!高压线!谁再敢伸爪子,就别怪老子把你们的爪子连同屁股一起剁了!到时候,可别哭着说我没提前打招呼!”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几句话,那股混不吝的杀气让长孙无忌等人都心头一凛。
“诸位,勿谓言之不预也!”
为了证明自己绝非虚言恫吓,李建成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如同念账簿一样,慢慢说道:
“大家的屁股底下干不干净,我知道的清清楚楚。”
“辅机……”他看向长孙无忌。
“你在陇右道,有上好的水浇地一万三千亩,没记在你名下,都登记在你夫人娘家那几位七老八十的族老名下,对吧?”
长孙无忌脸颊肌肉微微一抽,没有否认。
“妹夫啊……你老丈人也他娘的没缺你吃喝吧?!”
他又看向柴绍:“晋阳老家周边的地产也不少啊,八千多亩,种的过来吗?雇了多少佃户?”
柴绍尴尬地笑了笑,低下头。
“虞世南……你在江南那几千亩桑田,风景不错吧?”
“于志宁……”
……
李建成如数家珍,将每个人家里隐藏的土地数量、位置、甚至挂在谁的名下都点得一清二楚,没有半点差错!
这份恐怖的情报能力,让在座众人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位唐王殿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不可测。
最后,他点到了自己这边的人:
“马周,是从老家逃荒过来的,穷的都他娘的快要饭了!身家清白!”
“老墨……”
李建成顿了顿,露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唉……他娘的不提也罢!除了陛下和本王赏赐的宅子,就惦记他那点材料和工具!”
“老魏……”
他声音都低了不少,带着点无奈:“拢共就七十亩职分田(作为官员俸禄一部分的田产),还他娘年年把收成大半接济了穷学生和孤寡……”
说到这里,李建成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和李世民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但原因各不相同。
李世民是气的,也是臊的!
气的是自己手底下这些心腹重臣,一个个屁股都不干净,贪占土地一个比一个狠!
臊的是这等丑事被大哥当着所有人的面抖落出来,他这个皇帝脸上也无光!
而李建成呢?
他则是感觉……忒他妈丢人了!
他瞅瞅人家二郎手底下的人马,长孙无忌、柴绍这帮家伙,哪个不是土地数千亩,甚至上万亩、数万亩?
一个个都富得流油!
再扭头瞅瞅自己手底下这所谓的“唐王党”核心——马周是逃荒的,老墨是技术宅穷光蛋,魏征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硬骨头……
啧……
李建成心里那个憋屈啊!
这他娘的根本没法比啊!
跟着自己混,难道就注定要跟“穷”字挂钩吗?!
他娘的怎么想怎么窝囊!
这说出去多没面子!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份“自家小弟太穷”的尴尬压下去,重新板起脸,敲着桌子,声音恢复了那种混不吝的强硬:
“你们想挣钱,想萌荫子孙,想给后代攒下厚厚的家底,老子理解!是人就有私心,我他娘的也想让老李家江山千秋万代呢!但话给你们摆在这儿,来钱的路子,多的是! 跟着老子混,只要把事情办漂亮了,保准让你们一个个都能吃得脑满肠肥,捞得盆满钵满,还他娘的都是光明正大、青史留名的钱!”
他先画下一张香气扑鼻的大饼,随即语气骤然转冷,如同三九天的寒风:
“但是!”
“规矩,得按老子的来!我让你们捞的,你们随意,各凭本事,捞不到是你自己没能耐!可我不让你们动的,但凡你们谁敢伸爪子……”
他阴恻恻地笑了笑,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众人。
“那就自己掂量掂量,是你们九族的脑袋硬,还是老子的炮弹硬!”
这赤裸裸的威胁,配合着他之前展现出的恐怖情报能力,没有人会怀疑其真实性。
这是 “棒子” ,也是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寒光闪闪的利剑。
“话说回来,关于土地,朝廷下一步就有大规划!光堵不疏那是蠢蛋干的事!”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
“摊丁入亩,统一纳税!”
“什么意思?就是以后朝廷再收田亩税,不按人头交了!按你们手里实际拥有的地产来交!所有人都一样,童叟无欺!地多的,就他娘的多交!地少的,就少交!没地的穷哈哈,一个子儿都不用交!”
这个政策的核心简单粗暴,却直指要害!
它直接将征税基础从“人”转移到了“地”上,极大地减轻了无地、少地农民的负担,同时将税负压力精准地指向了拥有大量土地的阶层——也就是在座的绝大多数人!
李建成环视全场,看着神色各异、内心显然正在掀起惊涛骇浪的众人,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堪称“和蔼”却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容:
“现在,就这个章程,表个态吧。”
“谁赞成?谁反对?!”
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赞成,意味着接受规则,放弃部分眼前利益,换取在新体系下的长远发展和委员长的“友谊”与带领致富的承诺。
反对?
看看委员长那“核善”的笑容,再想想自家那点老底都被摸得一清二楚,以及那能轰平山头的炮弹……谁敢反对?
拿什么反对?脑袋吗?
在场众人,尤其是土地众多的那几位,瞬间就完成了利弊权衡。
长孙无忌更是深有体会,他深知李建成画的饼,是真能吃到嘴里,而且还是山珍海味的!
当初在北疆,他几乎是押上大半家底搏了一把,结果呢?
光是战争红利就让他赚得盆满钵满,翻了好几番不止!更别提还有茶卡盐湖那个下金蛋的母鸡!
跟着委员长,确实有肉吃!
他立刻起身表态,语气诚恳中带着试探:
“委员长高瞻远瞩,此‘摊丁入亩’之策实乃利国利民之良法,我等身为朝廷重臣,自当鼎力支持,绝无反对之理!”
他话锋一转,点出了关键问题:
“只是……委员长明鉴,我等手中这些田产,相较于天下田亩,终究还是小数。这大唐绝大多数的土地,可都还在……他们的地,我们……怕是做不了主啊。”
他含糊地指向了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地方豪强,这才是土地兼并真正的主力,也是最难啃的骨头。
李建成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辅机所言,我自然清楚。之所以先问你们,是给你们一个上船的机会,是拿你们当自己人!至于他们的土地嘛……”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放心,老子自有别的办法让他们‘心甘情愿’地配合。”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在座众人脊背又是一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不识时务的世家大族未来的“凄惨”下场。
“现在,都别愣着了!”
李建成用力拍了拍桌上的文件。
“翻开你们面前这本《大唐九年发展计划纲要》第一页!这就是我们未来解决土地问题,乃至解决大唐发展瓶颈的核心方法之一!”
众人闻言,立刻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厚重的文件。
第一页上,一行加粗的标题赫然在目:
钢铁大唐计划 —— 《大唐铁路总局设立与发展规划》
“钢铁大唐……”
长孙无忌、老墨,以及李家父子这些在北疆就听李建成描绘过宏伟蓝图的人,眼睛瞬间亮了!
这个概念李建成早已提出,但一直只有模糊的框架,如今,终于要有具体的细则了吗?
他们连忙如饥似渴地翻阅起来。
其他人见状,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这必然是了不得的东西,赶紧跟上。
文件里,关于“大唐铁路总局”的规划写得条理清晰,详尽无比:从安北铁路的修建,到铁路总局的机构设置、职权范围,再到未来如何融资(允许民间资本入股!)、如何招募工人、如何选择路线、如何分段修建……
一条条一款款,逻辑严密,操作性极强。
这规划其实写得很简洁直白,在场的人都能看得懂。
而也正是因为能看懂,他们才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这其中所蕴含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金色洪流!
想想看,一条铁路贯通南北东西,沿途的货物运输、人员往来、信息传递……这将催生出多少新的城镇?
又能带动多少相关的产业?
那车票、那货运费、那沿线土地的升值……这哪里是在修路?
这分明是在铺设一条流淌着黄金的河流!
“咕咚……”
不知是谁,难以自控地咽了下口水。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呼吸变得粗重,眼睛开始发红,仿佛饿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
这钱……看着也太他娘的好挣了!
甚至真如委员长所说,这完全是光明正大,利国利民,是能青史留名的钱!
唐王殿下……诚不欺我!!
刚才因为“摊丁入亩”可能损失些许田赋而带来的那点不快,瞬间被这铁路规划的惊天利润冲得烟消云散!
跟这铁路带来的收益相比,那点田税算什么?
九牛一毛罢了!
所有人的热情,瞬间被点燃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从之前的压抑、尴尬和恐惧,陡然转变成了狂热、兴奋和迫不及待!
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份铁路规划,仿佛已经听到了金币碰撞的悦耳声响。
李建成看着大家这副恨不得立刻扛起铁锹去修路的模样,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用力敲了敲桌子,将众人从金山银海的憧憬中硬生生拽了回来。
“怎么样?”
他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问道:“大家觉得,这个 ‘菜’,硬不硬?看着好不好吃?!”
“硬!太硬了!”
“何止是好吃,简直是饕餮盛宴!”
众人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七嘴八舌地应和着,脸上洋溢着发现宝藏的红光。
这菜,是真他娘的金光闪闪,硬得硌牙!
李建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图穷匕见,抛出了那个关键的问题:
“那大家觉得,如果我们用这铁路未来的庞大利润,用来换取‘他们’对‘摊丁入亩’土地改革的支持,让他们也别闹腾,行不行?!”
行不行?!
这个问题如同冷水泼进了热油锅。
太他娘的行……个屁!
这是所有人脑海中的第一反应!
不行!绝对不行!
我们才是先上船的!
我们是被您委员长拿着黑料威胁、被迫接受了“摊丁入亩”的自己人!
凭什么现在要把这肉眼可见的巨大利润,分给那些还没上船、甚至可能唱反调的顽固家伙?!
他们吃了,我们吃什么?!
我们受的“委屈”岂不是白受了?!
瞬间!
一道道饱含着震惊、不解、委屈,甚至带着点被背叛意味的幽怨眼神,齐刷刷地钉在了李建成身上!
那场面,活像一群才被撩拨得来了感觉、浑身燥热难耐的怨妇,却突然被自家男人告知“已经结束了”一样,充满了无声的控诉和悲愤!
尤其是长孙无忌,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刚才的兴奋劲儿全没了,只剩下一股憋闷:
殿下,您这卸磨杀驴……也太快了吧?!
“咳……”
李建成被这群“怨妇”盯得也有点发毛,干咳一声,笑骂道:
“你们他娘的这是什么眼神?!老子是那种亏待自己人的人吗?!”
他站起身,双手虚压,脸上露出一种“你们格局小了”的表情:
“相信我,眼前这个‘饼’,看着香,其实并不好吃,前期投入巨大,回报周期也长,说白了,是个长远的辛苦活!那是用来稳住大局、勾引……哦不,是吸引那些老顽固上钩的饵料!”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充满了诱惑,仿佛魔鬼在低语:
“真正好吃、能快速吃到嘴里的、油汪汪的肥肉……还在后头藏着呢!”
“那才是老子给你们这些‘自己人’准备的私房菜!”
这话如同给一群饿狼指明了藏肉的地窖,所有人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刚才那点因为要分润铁路利润而产生的不快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委员长果然不会亏待自己人!
李建成看着他们急切的眼神,再次敲了敲桌上的文件,示意众人翻页!
众人见状,几乎是带着一种朝圣般的心情,小心翼翼地翻到了《大唐九年发展计划纲要》的第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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