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凉意,尚未能彻底驱散洛阳城积攒了一夏的燥热,但紫宸殿内的气氛,却已凛冽如寒冬。
穿堂风卷着殿外残留的雨腥气,吹动百官深绯、浅青的袍角,却吹不散弥漫在每个人眉宇心头的沉重阴云。
龙椅上的小皇帝李孝,似乎也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凝重,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小手紧紧抓着龙袍下摆,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紧张。
殿中央,跪伏着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残破、额角还带着干涸血痂的将领。他是数日前拼死从海东行省突围而出、星夜兼程赶回洛阳报信的安东都护府行军司马,王焕。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因连日疾驰和激动而带着颤音,却字字如重锤,砸在寂静的殿中,也砸在每个人心头:
“……倭国水师战船逾四百艘,遮天蔽日,载兵数万,自对马海峡直扑新罗外海!渊盖苏文纠集残部及靺鞨、契丹附庸,号称十万,自陆路猛攻海东行省!
贼寇水陆并进,攻势凶猛!我守军力战,然贼众我寡,倭船炮石犀利,兼以火攻,金城外郭已失!薛仁贵将军、裴仁俭总督正督军死守,然伤亡惨重,箭矢粮草消耗极巨!
新罗王金法敏亦遣使告急,言倭军分兵攻其疆域,新罗水师几近全军覆没,国都告急!恳请天朝速发大兵救援,迟恐……海东不复为大唐所有矣!”
话音落下,殿中一片死寂,唯有王焕粗重压抑的喘息声。许多官员面无人色,手脚冰凉。
去岁才刚平定高句丽,设立海东行省,本以为东北边患可暂歇,谁料渊盖苏文竟能勾连倭国,卷土重来,且势头如此之猛!
金城若失,则大唐在半岛的立足点将岌岌可危,数年经营,耗费无数钱粮将士性命得来的战果,可能毁于一旦!
更可怕的是,若让倭国势力借此在半岛站稳脚跟,与渊盖苏文合流,则辽东、乃至整个东北亚,将永无宁日!
紧接着,鸿胪寺官员引着数名身着新罗官服、但衣冠不整、满面尘灰的使者入殿。
为首一名年迈的新罗大臣,未语先泣,以头抢地,用生硬的汉话哭诉道:
“上国皇帝陛下,摄政王殿下!倭奴凶残,侵我疆土,屠我百姓,焚我宗庙!小国寡民,无力抗御,唯望天朝念在藩属之谊,宗主之恩,速发天兵,救小国于倒悬!
小国愿举国为前驱,供粮秣,效死力!若天兵不至,小国……小国宗庙倾覆,便在眼前了!” 说罢,放声痛哭,其声凄厉悲切,闻者动容。
双重告急,一内一外,将东北亚骤然恶化的战局,血淋淋地摊开在大唐朝堂之上。那不仅仅是边境摩擦,而是一场可能动摇帝国东北战略根基、甚至影响国威的全面危机!
压抑的寂静被打破,殿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惊慌、愤怒、忧虑,交织一片。
“王爷!倭奴狼子野心,竟敢犯我天朝海疆!渊盖苏文冥顽不灵,屡叛屡起!此二贼不除,东北永无宁日!臣请即刻发大兵征讨,犁庭扫穴,以绝后患!”
程务挺双目赤红,率先出列,声如洪钟。他是武将,闻战则亢奋,更兼与薛仁贵、苏定方等袍泽情深,听闻前线吃紧,早已按捺不住。
“程将军所言甚是!然,发兵几何?粮秣何筹?主帅何人?”
户部尚书裴炎眉头紧锁,出列问道,他是掌钱粮的,深知大战一起便是金山银海,“去岁定高句丽,所费甚巨,今岁各地新政方行,赈灾、河工、边备在在需钱。若再兴数十万大军,这钱粮……”
“裴尚书!难道因钱粮之故,便坐视藩国沦丧,边疆糜烂,天朝威严扫地吗?!” 程务挺怒道。
“非是坐视,而是需统筹!” 裴炎也提高了声音,“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能不虑及国库虚实,便妄动干戈?需知大军一动,日费千金!若粮饷不继,前方将士岂不危殆?”
“可缓不得啊!军情如火!”
“再急也需有章法!”
文臣武将,各执一词,殿中争论渐起。
有人主张立即调集中原府兵精锐驰援,有人建议先稳固辽东防线,再图海东。
有人担心朝廷主力陷于东北,西、北两面边境空虚;更有人私下嘀咕,觉得海东新附,得不偿失,不若弃守,固守辽东即可……
就在这纷乱嘈杂之际,御阶之侧,一直沉默倾听的李贞,缓缓站起了身。
他一起身,殿中所有的声音,如同被利刃切断,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他今日未着常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窄袖骑射服,外罩一件未系丝绦的深青色披风,左臂的旧伤似乎已无大碍。
连日操劳,他面容清减,轮廓愈发冷硬,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最锐利的星辰,扫过殿中每一张或惊慌、或愤怒、或犹豫的脸。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 李贞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倭国跨海而来,与渊盖苏文合流,其志非小,乃欲断我东北臂膀,觊觎中华。
新罗泣血求援,藩属之道不可弃。海东行省,乃我将士血战所得,大唐疆土,寸土不可失!”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愈发锐利坚定:“故此战,非打不可!且必须胜!要胜得干脆,胜得彻底!要打断倭国的爪子,碾碎渊盖苏文的脊梁!
要让四夷看看,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要让这东北之地,自此靖平!”
他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大东北亚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辽东与海东的位置:“薛仁贵、裴仁俭,现有兵力约十五万,据险而守,可暂保无虞,然难以反攻。
欲毕其功于一役,需以泰山压顶之势,雷霆万钧之力!”
他转身,面向百官,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战鼓擂响在每个人的心头:“本王决议,亲提中原精锐二十万,即日誓师,东征辽东,会同薛仁贵部,合兵三十五万。
水陆并进,一举荡平渊盖苏文与倭寇!不灭此二獠,誓不还朝!”
“亲征?!”
“二十万大军?!”
“三十五万合兵?!”
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殿中瞬间炸开了锅!许多官员惊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摄政王要亲征?还要调动如此庞大的兵力?这、这简直是……
“王爷!万万不可啊!” 一位年逾古稀、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出列,正是门下省侍中崔文焕,他激动得胡子都在发抖,“王爷乃国之柱石,身系天下安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岂可亲冒矢石,涉足险地?
辽东苦寒,海路风波,倭寇狡诈,渊贼凶顽,若有万一……则国本动摇,社稷危殆啊!老臣斗胆,请王爷以江山为重,坐镇中枢,遣大将征讨即可!”
“臣附议!”
“王爷三思!”
“亲征非同小可,请王爷慎之!”
数名文臣,尤其是与世家关系密切、或持重保守者,纷纷出列,跪地恳求,言辞恳切,忧心忡忡。他们有的是真担心李贞安危,有的则是顾虑如此大规模动员对自身利益的影响,更有甚者,是觉得李贞离京,朝局或将有变。
李贞看着这些跪倒的老臣,神色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他缓缓道:“崔相所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乃是保身之道,却非强国之策!敢问崔相,太宗皇帝扫平群雄、定鼎天下,可曾因是‘千金之子’而安居长安?
贞观四年,陛下亲征东突厥,直捣阴山,擒颉利可汗于马下;贞观八年,陛下巡幸灵州,慑服薛延陀;贞观十五年,陛下欲亲征高昌……太宗皇帝一生,何曾因身份尊贵而畏战避险?
正因其身先士卒,方有将士用命,方有大唐赫赫军威,万国来朝!”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跪地的臣子:“今之大唐,内患初平,外虏猖獗,正需上下一心,重现太宗时披荆斩棘、开疆拓土之胆魄!
本王身为皇叔,受先帝托付,摄政监国,值此国难,岂可贪恋京师安逸,坐视将士浴血,边疆烽烟?唯有本王亲临前线,方可激励士气,统筹全局,速战速决!此非逞匹夫之勇,乃是为国尽责,为君分忧!”
他这一番话,引经据典,以太宗为例,义正辞严,将“保身”的论调驳得体无完肤,更将亲征拔高到继承太宗遗志、彰显大唐国威的高度。
崔文焕等人面红耳赤,想要反驳,却呐呐难言。难道能否认太宗之功?能否认当前国势需强人振作?
武将行列,程务挺、苏定方等已激动得面色涨红,轰然拜倒:“末将等愿随王爷出征,扫平丑类,扬我国威!”
李贞微微颔,不再看那些反对者,沉声道:“此事已决,毋庸再议!着兵部、户部、工部,即刻筹措兵马、粮草、器械。
程务挺为前军总管,苏定方总督后路军需并策应北边。朝中政务,由中书门下主持,遇不决者,报由晋王妃裁定。十日之内,誓师出征!”
“退朝!”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百官,或振奋,或忧虑,或暗自盘算。
消息如风般传遍宫闱,自然也传到了立政殿。
是夜,月明星稀。听雪轩书房灯火长明。
李贞正与程务挺、苏定方、刘仁轨等人连夜商议进军路线、粮草调配、将领分派等具体事宜。
巨大的沙盘上,插满了代表敌我兵力的小旗,李贞手持细杆,在沙盘上指点划动,阐述他的构想:
“大军分三路。前军十万,由程务挺率领,出幽州,走辽西故道,直逼辽东城,牵制可能北窜的渊盖苏文余部及契丹扰动。
我自统中军十五万,出营州,渡辽水,沿海东行省西侧南下,与薛仁贵部会师,正面击破渊盖苏文与倭国陆军主力。
另遣水师五万,战船千艘,自登莱出发,沿海东下,寻机与倭国水师决战,断其海上退路与补给……”
他思路清晰,对山川地理、敌我态势了如指掌,众将听得连连点头,补充细节。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武媚娘独自一人,未带任何随从,走了进来。她已换下白日宫装,只着一身素色常服,乌发松松绾就,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眼眸清亮,直直看向沙盘后的李贞。
程务挺等人见状,识趣地暂停议论,微微躬身,退至一旁。
李贞放下细杆,看向她,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到来:“媚娘,还没休息?”
“王爷不也未休息?” 武媚娘走到沙盘前,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旗子,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来,是想问王爷一句,亲征之事,果真无可转圜?”
李贞沉默了一下,挥手示意程务挺等人暂且退下。书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灯火摇曳,在沙盘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媚娘,你知道的,此战关系东北大局,乃至国运。” 李贞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倭国首次大规模介入,其势汹汹。
非我亲临,无以震慑宵小,无以速定战局。薛仁贵虽勇,然统筹全局、协调诸军、应对倭国这等新敌,仍需我坐镇。”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向武媚娘,“且,唯有我亲征大胜,携不世之功而还,朝中那些宵小,新政推行中那些顽石,方能真正慑服,不敢再有异动。此番出征,亦是定鼎。”
武媚娘迎着他的目光,缓缓摇头:“王爷所思,我岂能不知?然,您可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并非全然迂腐?您是摄政王,是大唐如今实际的主心骨。辽东苦寒,海路艰险,战场刀剑无眼。
您左臂旧伤未愈,连日操劳,心神耗损……若有个万一,这刚刚稳定的朝局,这推行过半的新政,还有……孝儿,该如何是好?”
她的声音里,终于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忧急与恳切,“朝中政务,我或可勉力支撑,然军国大事,非我所能完全代庖。
王爷,遣一大将,如苏定方、程务挺,皆可独当一面,何必定要亲身犯险?”
“因为我是李贞。”李贞的回答简短而有力,眼中燃烧着一种武媚娘熟悉的、属于战场统帅的炽热与决绝,“唯有我亲临,才能让三十五万大军真正拧成一股绳,爆发出最强的战力!
才能让倭国和渊盖苏文知道,大唐动了真怒,不惜代价!才能最快、最彻底地解决这个麻烦!媚娘,你信我,此战,我有把握!”
他看着武媚娘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语气稍稍放缓,却更显深沉:“朝中政务,有你监国,我放心。你之才具,我深知。这些日子……我们或有争执,然我知你一心为公。
我不在时,你正好可放手施为,按你的想法,将新政推行下去。若有掣肘,或遇难处,可咨之裴炎、刘仁轨、张柬之等人。”
他顿了顿,“至于孝儿,你好生教导,他终究是皇帝,是我的侄儿,亦是你的倚仗。”
他话语中,除了对胜利的信心,似乎还隐隐透着一股别的意味。一种借离开重新梳理朝局、甚至暂时跳脱出近日两人之间微妙僵局的复杂心绪。
他想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重新确立绝对的权威,来打破某些无形的隔阂。
武媚娘何等聪慧,岂能听不出他话中未尽之意?
她看着眼前这个眉宇间带着疲惫,却目光灼灼、仿佛已看到凯旋景象的男人,心中那强烈的反对与担忧,忽然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冰凉的、了然的疲惫。
武媚娘知道,他意已决。再多劝谏,除了徒增争执,再无意义。他是雄鹰,注定要翱翔于九天,搏击风雨,而非困守于宫阙之中,与她纠缠于政事细节的纷争。
良久,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那叹息轻得仿佛只是烛火的一次摇曳。
她垂下眼帘,再抬起时,眼中已恢复了惯有的沉静与清明,所有的情绪都被妥帖地收敛起来。
“既然王爷心意已决,妾身……不再多言。” 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出征所需一应事宜,妾身会与各部协调,务必周全。粮草、军械、民夫、船只,十日内,必齐备于指定之地。
王爷只管专心前方战事。朝中……自有妾身看顾。”
她没有说“你放心”,也没有再表露任何担忧,只是冷静地陈述事实,承担起属于她的责任。
这一刻,她不再是试图劝阻丈夫涉险的妻子,而是与摄政王共同执掌国政、分担重任的盟友。
李贞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有激赏,有歉意,有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有劳媚娘。”
接下来的十日,洛阳城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兵部的调兵文书雪片般发往各道,户部的钱粮如同流水般调拨集中,工部的工匠日夜赶制军械、修补战船。
通往幽州、营州、登州的官道上,烟尘滚滚,尽是开拔的军队与运送物资的车队。
武媚娘坐镇立政殿偏殿,这里临时成了调配中枢。她的命令清晰果断,条条框框,时限明确,将庞大的后勤事务梳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在协调户部调度一批紧急军粮时,她敏锐地察觉到,流程中出现了几处不该有的滞涩,某些仓库的支取记录模糊,几个经手官员的答复避重就轻。
她记在心里,未动声色,只是让慕容婉暗中记下,眼下首要任务是保障大军出征,这些细微异常,只能暂缓。
李贞则忙于军务。
他亲自点将,除了程务挺、苏定方等旧部,也提拔了数名在此次平乱和新政推行中表现突出的年轻将领。
值得注意的是,他在中军安排了几位颇有名声、但出身相对寒微、与武媚娘及后宫势力素无往来的将领担任要职。
而在留守洛阳的官员中,他也特意将几位与武媚娘关系尚可、但并非其绝对心腹的官员,放到了关键位置。
这些安排,看似出于公心,人尽其才,但其中微妙的制衡之意,或许只有当事人自己心知肚明。
第十日,晨光熹微。洛阳城东,长乐门外,宽阔的阅兵场上,旌旗猎猎,甲胄鲜明。
二十万大军列成森严阵势,刀枪如林,沉默肃立,唯有战马偶尔的响鼻与旗幡在秋风中抖动的声响。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弥漫天地。
李贞身着明光鎏金甲,头戴凤翅兜鍪,猩红披风在身后随风激荡。
他立于高高的点将台上,面容沉静,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
阳光照在甲胄上,反射出万道金光,刺人眼目。
小皇帝李孝,在武媚娘和百官簇拥下,也来到了城楼送行。他今日穿着特制的小号龙袍,被武媚娘牵着手。
看着下方如山如海的军队和甲胄鲜明的“皇叔”,他有些紧张,但在武媚娘鼓励的目光下,还是努力挺起小胸脯,用武媚娘事先教了数遍的、清晰却仍带奶气的声音,对着下方喊道:
“朕……朕愿皇叔旗开得胜,早…早奏凯歌!”
稚嫩的童音在寂静的广场上传开,虽不洪亮,却奇异地拨动了无数将士的心弦。许多人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李贞在点将台上,向城楼方向,郑重抱拳躬身:“臣,领旨!必不负陛下厚望,不负天下所托!”
礼炮轰鸣,鼓角震天。大军开拔,如黑色的洪流,缓缓移动,朝着东方,朝着那片即将被战火再次点燃的土地,迤逦而去。
李贞翻身上马,那匹神骏的“追风”昂首嘶鸣。
他勒住马缰,在转身催马前行的最后一刻,蓦然回首,目光如电,越过千军万马,越过飘扬的旌旗,精准地投向了高高城楼之上,那道素色挺立的身影。
武媚娘独立于城楼女墙边,秋风吹拂着她的衣袂与发丝。她没有像其他后宫女眷那样挥动帕子,也没有哭泣,只是静静地、一瞬不瞬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相隔遥远,人喊马嘶,烟尘渐起。但就在那交汇的瞬间,仿佛有无声的惊雷在两人之间炸响。
千般思绪,万种情绪,担忧、期待、信任、疏离、未尽之言、未来之约……都压缩在那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对视之中。
然后,李贞毅然转身,手中马鞭凌空劈下,一声清叱:“出发!”
“追风”撒开四蹄,汇入钢铁洪流。金甲红披风,很快便被前进的队伍与扬起的尘土所吞没,最终只剩下天边一道移动的烟尘长龙。
武媚娘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那烟尘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辽阔的地平线上。秋风更劲,带着塞外的寒意,卷过城头。
许久,直到最后一缕烟尘也消散在视线尽头,直到送行的百官宗室都已陆续散去,城楼上只剩下她和始终沉默侍立在侧的慕容婉,以及少数贴身侍卫。
武媚娘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面向城内。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场震撼人心的出征与她无关。只有那挺直的脊背和微微抿紧的唇线,显露出其下翻涌的心绪。
她抬起手,轻轻拂去被风吹到颊边的一缕发丝,动作从容,一如往日。
然后,她开口,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疑的决断,在空旷的城楼上响起,传入慕容婉的耳中: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所有奏报,无论军政民政,无论来自何部何省,一律直送两仪殿偏殿。本宫倒要看看,这洛阳城,没了他,”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锐利的光芒,仿佛即将出鞘的利剑,
“究竟会生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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