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高速上飞驰。
仪表盘的指针稳稳压着限速的边缘。
唐囡囡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黑暗，像是要把这夜色瞪出个窟窿。
脑子里乱糟糟的。
火。
爸爸。
妈妈惊恐的哭喊。
小弟无助的声音。
还有那句“自己用火不当”……
“去他妈的不当！”
她猛地一拍方向盘，喇叭发出短促刺耳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副驾驶座上，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个陌生号码的通话记录界面。
唐子峰。
她那个性子绵软，被爸妈保护得太好，遇到事只会红眼眶的小弟。
刚才电话里，他除了哭，就是反复说：
“姐，大伯他们说，要趁早让爸入土为安，说天气热，等不了……”
“姐，孔家那边也来人了，脸色好难看……”
“姐，我害怕……”
害怕？
唐囡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冷笑。
她现在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害怕顶个屁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再次冷静下来。
逆境洞察，启动。
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扫描仪，开始回放母亲那个电话里的每一个细节。
哭声。
喊声。
消防车的警笛声。
还有……
争吵声！
虽然模糊，但绝对有！
不止一个人，声音尖锐，语速很快，充满了……攻击性。
不是劝慰，不是慌乱中的无措。
那是一种带着恶意的争执。
还有！
玻璃碎裂声！
非常清晰的一声“哐啷”！
不是在火场内部，更像是在火场外围，或者……他们家铺子门口？
谁会在救火的时候跑去砸玻璃？
除非……
那不是去救火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清晰——
这场火，恐怕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有人不想让爸爸活！
有人想趁着这场火，掩盖什么，或者……图谋什么！
那十二间门面房的开发协议？
父亲之前电话里提过，大伯家的堂哥唐子龙一直在撺掇他签字，条件压得很低，父亲没同意。
为此，父子俩还大吵一架。
当时父亲在电话里叹气：“囡囡，那是你爷爷留下的基业，也是爸想留给你和子峰的保障，不能就这么贱卖了啊……”
保障？
现在爸没了，这“保障”就成了催命符？
唐囡囡的心狠狠一抽，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看了一眼导航。
距离江城还有一个多小时。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煎熬。
她不能干等着。
想了想，她找到顾北辰的微信。
这家伙，是个律师，虽然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路子野，消息灵通。
她手指飞快地打字：
“在？帮个忙，查一下江城今天凌晨，西区老街‘唐记豆腐坊’火灾，官方初步认定是什么原因？有没有人员伤亡的确切消息？越快越好！”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这个点，那家伙估计在哪嗨皮，手机早静音了。
她又点开通讯录，手指在一个名字上停顿了一下。
司空瑾。
那个只在几个小时前，在开发商公司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气场强大，眼神复杂。
他身边的助理还特意提了一句“那是唐建山的女儿”。
他认识爸爸？
现在找他，合适吗？
会不会太唐突？
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或许能提供一些关键信息。
她咬咬牙，拨通了那个只存了号码，却从未拨打过的电话。
“嘟……嘟……”
电话响了好几声，就在她以为没人接准备挂断时，那边接通了。
“喂？”
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传来，背景很安静，不像是在娱乐场所。
“司空先生，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唐囡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是唐囡囡，唐建山的女儿。今天在贵公司我们见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我记得。唐小姐，请讲。”
“我想请问，您或者贵公司，是否了解今晚‘唐记豆腐坊’火灾的一些……内部消息？比如，起火点推测，或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迹象？”
她问得直接，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
司空瑾没有立刻回答。
电话里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火灾原因，需要等消防部门的正式报告。”
果然。
官方说辞。
唐囡囡心里一沉。
但紧接着，司空瑾话锋微转，语气似乎凝重了几分：
“不过，据我所知，唐先生最近因为门面房开发的事情，和一些人……有些分歧。”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
“唐小姐，江城不大，但水很深。你一个人，小心些。”
小心些？
这话里的警告意味，太明显了！
唐囡囡的心跳漏了一拍。
“谢谢司空先生提醒。” 她稳住心神，“我会的。另外……如果我父亲的事，您那边有任何新的消息，能否……”
“可以。” 司空瑾答应得很干脆，“保持联系。”
挂了电话。
唐囡囡握着手机，手心有些冒汗。
司空瑾的话，几乎印证了她的猜测！
爸爸的死，绝对和那该死的开发协议有关！
和唐子龙有关！
和孔家有关！
她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在空旷的高速上再次加速。
窗外的景物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
……
天色蒙蒙亮时，车子终于驶入江城地界。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空气，却带着一股烧焦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越靠近老街，那股味道越浓。
交通开始堵塞，不少车辆行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张望。
远处，还能看到隐约的黑烟升起。
唐囡囡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弃了车，抓起背包，朝着记忆中的家狂奔。
穿过警戒线，绕过围观的人群。
然后，她看到了。
曾经那个充满豆香味、承载了她许多童年记忆的“唐记豆腐坊”，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
焦黑的木梁，坍塌的砖墙，满地狼藉的瓦砾和水渍。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烟熏火燎味。
几个消防员还在现场做最后的清理和勘察。
一片废墟。
真正的，家破人亡的废墟。
唐囡囡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那是她的家啊！
是爸爸经营了一辈子的心血！
现在，只剩下一堆冒着青烟的焦炭！
“爸……”
她低声唤了一句，声音嘶哑得厉害。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不能哭。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强迫自己移动脚步。
她要去医院。
去看妈妈。
去看小弟。
然后……
去找那些该下地狱的混蛋，算账！
她转身，脚步踉跄了一下，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医院方向走去。
背影在晨曦微光中，拉出一道瘦削却笔直、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的剪影。
她的归来，注定要将这江城，搅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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