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球形空间内，时间仿佛凝固。
黑衣女子——星球意志盖亚——悬浮在封印中央，九条曦文锁链在她周身缓缓流转。她的目光穿透虚空，落在沈砺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月无缺与影司主已经动手。
“既然你不选，那就由我来选！”月无缺长啸一声，周身月华暴涨，竟在背后凝聚出一轮三丈直径的银色满月虚影。满月洒下清冷光辉，所照之处，空间都开始扭曲。
影司主也催动邪功，黑袍无风自动，七窍中涌出黑雾，黑雾中隐约可见无数哀嚎的鬼面。他双手结印，地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血色阵法，阵法中心伸出一只白骨巨爪，抓向盖亚。
两人虽是临时联手，却配合默契，一左一右，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盖亚却只是轻轻抬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烂夺目的光芒。她只是摊开手掌，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托举”的动作。
月无缺的满月虚影忽然凝固在半空，接着寸寸碎裂，如同被无形之力捏碎的琉璃。影司主的白骨巨爪则在距离盖亚三丈处停顿，然后从指尖开始化作飞灰，血色阵法随之崩溃。
“噗——”两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眼中满是骇然。
【三千年的封印，虽削弱了我的力量……但在这个空间内，我依然是主宰。】
盖亚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看向沈砺：
【年轻的生命，告诉我你的选择。】
沈砺握紧神剑，剑身上的三块碎片与怀中的潮汐密钥产生共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与整个空间、甚至与脚下这颗星球，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你给我的两个选择，都是绝路。”沈砺缓缓开口，“释放所有星球意志种子，会引发宇宙动荡，可能招来曦族祖星的毁灭性打击。维持封印，三年后九星连珠时封印破碎，你会带着怨恨毁灭一切。”
【所以？】
“所以我要找到第三条路。”沈砺抬头，目光坚定，“既不释放所有种子，也不坐视封印破碎。”
月无缺擦去嘴角血迹，冷笑：“幼稚！你以为你是曦族先贤？连他们都只能封印，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正因为我不是他们，我才可能找到不同的方法。”沈砺向前踏出一步，“盖亚前辈，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之所以愿意给我选择，是因为……你在等待一个愿意‘倾听’的人。”
盖亚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
【继续。】
“曦族降临此界三千年，对你只有掠夺和囚禁。所以你对所有曦族血脉都抱有戒心和仇恨。”沈砺说道，“但你刚才说，我的‘心和他们不同’。这意味着你能感知到内心的真实想法——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力量，不是永生，而是守护。”
他看向月无缺和影司主：“而他们，无论嘴上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内心深处依然是掠夺和占有。”
影司主怒吼：“闭嘴！”他化作九道残影再次扑来，但盖亚只是瞥了一眼，九道残影就像撞上无形的墙壁，全部倒飞出去。
沈砺继续说道：“你给我的两个选择，其实是一个考验。如果我选择释放种子，说明我和曦族先贤一样，想利用你的力量达成目的。如果我选择维持封印，说明我懦弱短视，不敢面对问题。”
“真正的第三条路，是‘共生’。”
盖亚的眼睛微微睁大。
【共生？】
“对。”沈砺取出潮汐密钥和三块碎片，“曦族用你的核心碎片铸造太阳炉，是为了掠夺。但如果反过来呢？如果我用这些碎片和密钥，重新构建一个‘平等的契约’？”
他深吸一口气：“我以日、月、星三脉传人之名，以曦族血脉为誓——愿与此星意志缔结守护之契。我生，则守护此界安宁；我死，则归还你全部自由。但条件是：你必须放弃毁灭此界所有曦族血脉，放弃释放所有星球意志种子。”
“三年后，九星连珠之日，我会用太阳炉的力量，为你重塑一个独立的存在载体，让你摆脱封印束缚。届时，你可以选择离开，去宇宙深处寻找新的家园；也可以选择留下，但必须遵守契约，不再伤害此界生灵。”
“而我，将成为‘桥梁’——沟通曦族与星球意志、调和两个文明仇恨的桥梁。”
话音落下，空间陷入长久的寂静。
月无缺和影司主都愣住了，他们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不是征服，不是利用，而是……平等的契约？
盖亚缓缓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感：
【很美好的构想……但如何保证你不会反悔？曦族的誓言，我见过太多被背叛。】
“以血为契，以魂为誓。”沈砺举起神剑，划破左手掌心。鲜血滴落，却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被潮汐密钥和三块碎片的光芒牵引，形成一个奇异的血色符文。
【血魂契约……曦族最古老的誓言仪式，一旦违背，血脉枯竭，灵魂永堕……你确定？】
“我确定。”
盖亚凝视着血色符文，又看向沈砺的眼睛。她在其中看到了真诚、决绝，以及……一种她三千年未见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好。】
她伸出手指，点在血色符文上。符文瞬间放大，分裂成两个，一个融入沈砺眉心，一个融入盖亚眉心。
契约成立。
球形空间剧烈震动！九条曦文锁链同时崩断三成，但剩下的六成锁链却变得更加凝实，锁链的颜色也从银色转为暗金色。盖亚的气息减弱了一些，但更加稳定。
【契约已成。封印强度减至六成，但稳定性提升。三年内不会破碎。三年后的九星连珠之日，是重塑载体的唯一机会。】
盖亚看向月无缺和影司主：
【至于你们两个……】
月无缺脸色变幻，忽然大笑：“沈砺啊沈砺，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好一个‘守护之契’！但你可知道，曦族祖星绝不会允许星球意志获得自由！一旦他们感知到这里的情况，会派‘清洗者’舰队前来！”
“那就让他们来。”沈砺平静道，“三年时间，足够我们做好准备。”
“你疯了！”影司主尖声道，“与整个曦族祖星为敌？！你会害死所有人！”
“曦族祖星要的，不过是资源和奴役。”沈砺看向盖亚，“如果我们能证明，平等的共生关系比掠夺更长久、更稳定，也许……能改变些什么。”
月无缺沉默良久，忽然叹了口气：“你太天真了。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的选择，比我勇敢。”
他收起所有气势，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三年。我给你三年时间证明你的道路。如果三年后你成功了，我月无缺甘愿奉你为主，助你应对曦族祖星。如果失败了……”
他没有说下去，转身走向螺旋阶梯：“我会在星罗岛等你。三年后，冬至，希望你带着答案来。”
影司主却不愿罢休：“等等！你们把我当什么了？！”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晶石，狠狠捏碎！
“既然得不到星球意志的力量，那就一起死吧！”
晶石粉碎的瞬间，一股恐怖的毁灭性能量爆发！那是“湮灭雷”——靖安司秘密研制的一次性大杀器，威力足以炸平一座山！
“小心！”沈砺扑向盖亚，曦力全开形成护罩。
但盖亚的速度更快。她轻轻一挥手，球形空间的墙壁上浮现出无数曦文，这些曦文组成一个漩涡，将湮灭雷的能量全部吸入，然后导向……
螺旋阶梯方向！
“不——”影司主惊恐尖叫，想要逃离，但已经来不及。毁灭性能量顺着阶梯冲出，在古城祭坛处轰然爆炸！
整个归墟岛都在震动。
球形空间内，沈砺虽然被盖亚保护，但依旧被冲击波震得气血翻涌。等他稳住身形，发现影司主已经消失——可能被爆炸卷入，也可能趁乱逃走了。
盖亚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刚才转移爆炸消耗了太多力量……我需要沉睡恢复……记住，三年……】
她的身影彻底消散，重新化作那团黑光，只是比之前暗淡了许多。九条暗金锁链缓缓收缩，将黑光重新束缚在空间中央。
空间震动渐渐平息。
沈砺站在原地，感受着眉心的契约印记。那印记正在与他的血脉、灵魂融合，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与脚下这颗星球，有了一条看不见的纽带。
他能感知到地脉的流动，感知到海洋的呼吸，感知到万物的生灭。
但也感知到，在遥远的星空深处，有数道强大的意念，正在向这里投射目光。
曦族祖星……已经感知到了吗？
他摇摇头，现在想这些还太早。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与苏茗他们会合。
沿着螺旋阶梯返回地面，眼前的景象让沈砺心中一沉。
祭坛广场已经面目全非。巨大的爆炸将祭坛炸塌了一半，广场地面裂开数道深沟。月无缺的白袍人死了四个，剩下的带伤撤离。影司主的手下全灭。
苏茗、阿椋、桑青葛、陆听潮和海族勇士们虽然提前躲避，但仍有五人重伤，三人轻伤。浪生的定魂哨碎了，他自己也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沈大哥！”苏茗第一个看到他，冲了过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砺迅速检查伤员，“爆炸是怎么回事？”
陆听潮脸色阴沉：“是影司主那个疯子！他引爆了湮灭雷，想同归于尽。幸好爆炸大部分能量被导入地下，否则我们都得死。”
桑青葛搀扶着阿椋：“现在怎么办？祭坛毁了，通道还在吗？”
沈砺感知了一下：“通道还在，但需要修复。我们先回海族岛屿疗伤。”
众人相互搀扶，回到来时的水道入口。沈砺用曦力暂时稳定了水道结构，众人依次下水。
返程比来时更加艰难。伤员需要照顾，水道因爆炸有些地方塌陷，需要绕路。等他们终于回到海族泻湖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
沧溟长老带着族人接应。看到众人的惨状，长老老泪纵横：“镇海塔的曦文……全部变成了暗金色。封印强度减弱，但更加稳固……沈少侠，你做到了什么？”
沈砺简单说明了情况。当听到“守护之契”时，沧溟长老和所有海族人都跪下了。
“从今往后，您就是海族共主。”沧溟长老声音颤抖，“守护星球意志的契约者，就是我们的神明。”
沈砺连忙扶起长老：“不必如此。我只是做了一个该做的选择。”
接下来的一个月，众人留在海族岛屿养伤。沈砺则开始研究契约带来的变化。
最明显的是修炼速度的飙升。他与星球意志共生后，吸收天地元炁的效率提升了十倍！短短一个月，就从曦光境后期突破到了曦光境巅峰，距离曜日境只差一线。
其次是感知能力。他能清晰感知到方圆百里内的一切生命波动，能预知天气变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他人内心的善恶倾向。
但代价也很明显——他从此与这个星球绑定。星球受伤，他会感同身受；如果他死亡，契约会解除，盖亚将获得自由，但同时可能因愤怒而毁灭一切。
“这就是守护者的责任。”沈砺在日记中写道，“很重，但我愿意承担。”
一个月后，众人伤势基本痊愈。浪生也醒了，虽然失去了定魂哨，但因祸得福，与沈砺的契约产生了微弱共鸣，获得了部分感知能力。
离别之日。
“接下来你们去哪里？”沧溟长老问。
沈砺望向北方：“我要去一个地方——曦族在大陆的最后一个据点‘昆仑墟’。那里有完整的太阳炉设计图，也有对抗曦族祖星‘清洗者’的记录。三年时间，我必须做好准备。”
陆听潮抱拳：“沈少侠，陆某要回靖安司复命。影司主生死不明，司内必有动荡。我会尽力稳住局面，三年后，若有需要，靖安司南海分部，听你调遣。”
“多谢。”
苏茗、阿椋、桑青葛自然跟随沈砺。浪生也想去，但被沧溟长老留下：“你是海族下任长老，需要学习如何辅佐守护者。三年后，你再随守护者征战。”
分别总是匆匆。
海船离港时，泻湖上所有海族人都站在屋舍前，默默行礼。镇海塔顶端，那颗巨大的夜明珠忽然亮起柔和的光芒，仿佛在送别。
船行三日，抵达琼州府（今海南）。从这里，他们将换陆路前往昆仑山。
在琼州码头，沈砺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身穿青衫、手持书卷的中年文士，正坐在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微笑着向他举杯。
是当初在长江上，以笛声相助、赠予“风”字令的神秘人！
沈砺上楼，郑重行礼：“晚辈沈砺，见过前辈。上次匆匆一别，还未请教前辈大名。”
文士放下茶杯：“我叫风闲云，闲云野鹤的闲云。一个喜欢到处看热闹的闲人罢了。”
“前辈绝不是闲人。”沈砺道，“长江相助，赠令引路，今日又在此等候，必有所教。”
风闲云笑了：“聪明。我来，是给你送两样东西。”
他从怀中取出两卷书册：“第一本，是《曦族祖星纪事》，记录了曦族祖星的社会结构、势力分布、清洗者舰队的编制和弱点。第二本，是《归墟法则初解》，我从一些古籍中整理出的，关于星球意志力量的运用方法。”
沈砺接过书册，发现都是手抄本，墨迹犹新：“前辈为何帮我至此？”
“因为我看好你。”风闲云认真道，“曦族降临此界三千年，掠夺了太多。是该有人站出来，走一条不同的路了。你选的‘守护之契’，很艰难，但也最有希望。”
他顿了顿：“另外，我也是曦族血脉——星之一脉的旁支后裔。我的先祖，曾参与封印盖亚。三千年了，这份罪孽，该偿还了。”
沈砺肃然起敬。
“三年后的九星连珠，我会在昆仑墟等你。”风闲云起身，“届时，我会召集所有还存有良知的曦族后裔，助你一臂之力。”
“前辈要去哪里？”
“去西方。”风闲云望向遥远的天际，“曦族降临的，不止东方大陆。在极西之地，还有另一支曦族分支，他们走的道路更极端。我得去……看看情况。”
他拍拍沈砺的肩膀：“保重。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说完，他飘然下楼，消失在人群中。
沈砺握着两卷书册，心中温暖。
是的，他不是一个人。
有苏茗、阿椋、桑青葛这样的伙伴；有陆听潮、沧溟长老、海族这样的盟友；还有风闲云这样的前辈指引。
三年时间，他要找到太阳炉的完整铸造法，要提升实力到至少星辰境，要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要准备应对曦族祖星的清洗者舰队。
路漫漫，但方向已明。
船再次起航，向北，向昆仑，向那个决定世界命运的三年之约。
海风吹拂，沈砺站在船头，望向星空。
在那片星海的某处，曦族祖星的目光，或许已经投来。
但他无惧。
因为他守护的，不仅是一个星球，更是一个可能性——掠夺与共生、奴役与平等、毁灭与希望之间的，另一种可能性。
星火虽微，可以燎原。
守护之誓，今日始立。
（第五部 终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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