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楚怀仁的生日，在一种略显微妙的气氛中到来了。
往年，这不过是家庭内部一顿简单的聚餐，母亲周慧芳会多做几个好菜，妹妹楚靖瑶或许会买个小蛋糕，大家围坐一桌，说些不痛不痒的吉利话，氛围总被一种无形的、源于楚靖远失败的低气压所笼罩。
但今年，似乎有些不同。
聚餐地点，被楚靖远不由分说地定在了一家颇上档次的本地菜馆包间。环境雅致，服务周到，菜单上的价格让提前到来的周慧芳和楚靖瑶看得暗自咋舌。
“靖远，这……这里太破费了。”周慧芳拉着刚进门的楚靖远，低声劝道，“在家吃一样的，妈给你爸做他爱吃的红烧肉。”
“妈，今天听我的。”楚靖远拍了拍母亲的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爸辛苦这么多年，该享受享受了。”
楚靖瑶撇撇嘴，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她不信这个哥哥真的改头换面，更怕这又是他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
父亲楚怀仁最后一个到，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夹克，看到包间的环境，眉头习惯性地皱起，但目光扫过楚靖远时，那皱起的眉头里，似乎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的审视。
一家人落座，菜品陆续上桌，琳琅满目，色香味俱佳。起初，气氛依旧有些沉闷。大家小心翼翼地吃着，话题围绕着天气、邻居八卦，刻意回避着与钱、与事业相关的一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怀仁喝了几杯儿子倒上的酒，苍老的面庞泛起些许红晕。他放下酒杯，目光终于定格在楚靖远脸上，声音带着常年沉默的沙哑：
“靖远，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一瞬间，包间里安静下来。周慧芳夹菜的手停在半空，楚靖瑶也竖起了耳朵。这是自楚靖远“出事”以来，父亲第一次主动问及他的情况。
楚靖远知道，摊牌的时机到了。他不能说得太多，但必须给予家人足够的信心，扭转他们根深蒂固的印象。
他放下筷子，迎上父亲的目光，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爸，没忙什么特别的。就是和朋友一起，做了点小投资，运气还不错。”
“投资？”楚怀仁的眉头又蹙了起来，这个词让他条件反射般地感到不安。
“嗯，主要在股市和一些……短期项目上。”楚靖远斟酌着用词，“前段时间买了支叫‘华科精工’的股票，小赚了一笔。后来，又碰巧囤了一批动漫玩具，正好赶上风口，也赚了点。”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小赚了一笔”、“赚了点”这些词汇，结合他此刻沉稳笃定的神态，以及这顿远超以往规格的生日宴，都透露出不寻常的信息。
“华科精工？”妹妹楚靖瑶突然插话，她最近失业在家，偶尔也看看股票，“那支股票……不是连着十个涨停板吗？哥你……”
她的话没说完，但眼睛已经瞪圆了。十个涨停板，哪怕只投入几万块，收益也极其可观了！
楚靖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默认的意味。
周慧芳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拿起纸巾，擦了擦并眼角。
楚怀仁沉默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这次，他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而是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积压已久的浊气。他混浊的眼睛里，那冻结了多年的坚冰，似乎正在一点点裂开，透出其后微弱却真实的光亮。他没有追问具体赚了多少，那个数字此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展现出的这种脱胎换骨般的状态。
“你……你有分寸就好。”良久，楚怀仁才哑声说了一句。这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也蕴含了千言万语。
就在这时，楚靖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银行发来的动账提醒，一笔数额不小的款项刚刚到账。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屏幕侧了侧，确保身旁的母亲和对面的妹妹能隐约看到那条信息提示的开头和末尾那串令人心跳加速的数字长度。
楚靖瑶的眼角余光瞥到了那模糊却足够震撼的数字串，她猛地用手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看向哥哥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
周慧芳也看到了，她先是一愣，随即眼圈迅速泛红，这次不是担忧，而是巨大的欣慰和激动，她紧紧抓住了身旁丈夫的胳膊。
楚靖远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端起酒杯，站起身：
“爸，生日快乐。以前让您和妈操心了。以后，这个家，有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包间每个角落，带着一种承诺的重量。
楚怀仁看着儿子，看着他那双不再迷茫、充满自信和力量的眼睛，看着妻子激动含泪的模样，看着小女儿那惊愕又带着期盼的眼神，他僵硬了几十年的面部线条，终于柔和了下来。他端起酒杯，手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与儿子的酒杯轻轻一碰。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清脆的碰杯声，如同一个仪式，敲碎了过往的阴霾，也宣告了这个家庭新的开始。
家宴的后半程，气氛彻底扭转。空气不再沉闷，充满了一种轻快和隐隐的兴奋。周慧芳不停地给儿子夹菜，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楚靖瑶也开始主动和楚靖远说话，语气里带着讨好和好奇。连一向沉默的楚怀仁，话也多了几句，虽然依旧是关于注意身体、踏实做事的老生常谈，但语气已然不同。
看着家人脸上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和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楚靖远知道，他这一步走对了。
让家人安心，只是第一步。
他放下酒杯，目光掠过窗外繁华的夜景。
接下来，该让这个家，真正地……崛起了。
（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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