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渊的手指还撑在地面上,掌心残留着震动的余感。他的呼吸很沉,每一次吸气都像把冷铁拉进肺里。眉心那枚符文还在发烫,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持续的提醒——规则已经变了,他能感觉到这片空间的每一丝波动。
就在他准备站直身体的瞬间,那股异样再次传来。
不是来自阵图,也不是来自墟核,而是从旁边的空间裂隙中渗出的一缕气息。微弱,却带着腐朽的腥气,像是深埋地底多年的东西终于见了光。
他转头看去。
秦无涯正趴在阵图边缘,一只手死死抓着一块黑色石头,另一只手往前拖动身体。他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脸上干涸的血迹混着尘土,整个人瘦得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可他的眼睛还睁着,浑浊,却有光。
江临渊没有动。
他只是盯着那人,看着他一点点爬近,直到离阵图中心只有三步距离才停下。秦无涯仰起头,嘴角扯了一下,像是想笑,却只咳出一口黑血。
“你……成功了?”
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江临渊依旧没说话。他抬起右手,灵识顺着经脉探出,在接触到秦无涯的刹那,立刻察觉到不对。对方体内有一团东西在动,不是灵力,也不是魂魄,而是一团黏稠的黑雾,正缓慢地沿着经络向上爬。
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检测到魔神寄生体,建议立即净化】
文字很淡,却像一道雷劈进脑海。
江临渊眼神一冷。
他左手迅速结印,眉心符文猛然亮起。青金两色的光芒自头顶炸开,一条由符文构成的锁链从虚空中垂落,如蛇游空,精准缠上秦无涯的手腕、脚踝和胸口。
锁链收紧的瞬间,秦无涯身体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他没有挣扎,只是抬起头,看着江临渊。
“你……以为这是终结?”
江临渊俯视着他,“这是你选择的终点。”
话音落下,镇魔锁链上的符文开始流转。青色的文字沿着金属表面爬行,每过一处,秦无涯皮肤下就溢出一缕黑雾。那些雾气刚冒出来,就被符文灼烧成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秦无涯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从右手小指开始,皮肤变得灰白,质地越来越硬,像是石头在体内生长。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惊慌,反而低笑了一声。
“我算尽三百年……却没算到……你会成为规则本身。”
江临渊站在原地,双手维持结印姿势,目光未移。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曾经教他辨认灵草,送他玉简,甚至在他第一次签到失败时,默默补了一株回气草。那些事都真实发生过。但现在,躺在阵图边缘的,已经不是那个会泡茶讲典故的老师。
他是魔神的容器。
是三百年前封印松动时,第一个被选中的棋子。
也是最后一道漏洞。
锁链上的符文越转越快,石质化从手指蔓延到手掌,再爬上手腕。秦无涯的呼吸变得艰难,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的咯吱声,仿佛骨头正在被挤压变形。
“你不该……走这条路。”他喘着气,声音断续,“他们……不会让你活着掌控它……”
江临渊眼神不动,“你说的‘他们’,是你自己吧。”
秦无涯没回答。
他只是望着阵图中心那枚完整墟核,眼神复杂。那里有不甘,有遗憾,还有一点江临渊读不懂的东西。
片刻后,他又笑了。
“我当年……也像你一样……不信命。”他声音越来越轻,“结果呢?被力量反噬,被困在养魂地三百年……最后……连自己的身体都守不住。”
江临渊沉默。
他知道秦无涯说的是真话。这个人曾试图掌控一切,借灵田恢复修为,用阵法轨迹试探上古核心,甚至暗中推动周云鹤与他的冲突,只为观察变数。他布局极深,算计极狠,却唯独没算到,真正的变数从来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他成了魔神回归的桥。
而现在,桥要断了。
锁链继续侵蚀,石质化已蔓延至肘部。秦无涯的左臂还垂在地上,指尖微微抽动。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当徒弟吗?”
江临渊看着他。
“因为你……不怕我。”秦无涯说,“其他人……看到我都会躲。你不一样。你敢问问题,敢质疑,哪怕明知道……我会不高兴。”
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一阵杂音,像是在吞咽什么。
“我以为……我能控制你。把你变成……我的刀。可后来我发现……你根本不是刀。你是……火。”
江临渊眉头微动。
“你想烧掉一切……包括我。”秦无涯说完,闭上了眼。
他的右臂已经完全石化,左臂也开始泛灰。镇魔锁链仍在运转,符文不断吞噬魔气,将那团黑雾一点点剥离出躯体。
江临渊没有放松。
他知道这种话往往是最后的干扰。意识尚存时的执念最危险,一句话就能动摇人心。但他没有动摇。他见过太多因犹豫而死的人,也亲手送走过不该活的存在。
他不能心软。
也不能回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阵图四周的十道光柱稳定旋转,灵气流动恢复正常。远处的图书馆、实验楼、游泳馆等签到地点依旧亮着符文,交织成网,覆盖整片区域。昆仑墟的封印已经完成,规则重新建立。
唯一不稳定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秦无涯的身体又抖了一下。
他的左腿开始石质化,皮肤龟裂,露出下面灰白的质地。他睁开眼,目光已经有些涣散。
“江临渊……”他叫了他的名字,不再是“徒儿”。
“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你。”
说完这句话,他的声音彻底弱下去。
锁链上的符文闪得更快,石化的速度也在加快。从膝盖到腰腹,再到胸口,他的身体正在一寸寸变成石像。最后一丝黑雾从他口中溢出,刚飘到半空,就被符文绞碎。
江临渊依旧站着。
他没有靠近,也没有收回锁链。他知道净化还没结束。魔神的气息虽然被清除,但寄生留下的痕迹还在,必须彻底抹除,否则将来仍可能成为裂隙的源头。
他双手结印,青帝诀在经脉中缓缓运行。
突然,秦无涯的嘴唇动了一下。
声音极轻,几乎被风吹散。
“别……相信……完整的……”
江临渊眼神一凝。
他低头看去。
秦无涯的下半张脸已经石化,只有嘴唇还能微微开合。他说完那句话后,头一歪,彻底不动了。
锁链上的符文仍在闪烁。
石化的进程继续向上,从脖颈蔓延到下颌。他的眼睛还睁着,瞳孔已经失去焦距,映不出任何光。
江临渊没有动。
他知道这句话不该出现在这里。
也不该由他说出口。
可它出现了。
而且,他说的是“完整的”,不是“真相”,不是“秘密”,不是“答案”。
是“完整的”。
风停了。
阵图四周的光柱依旧旋转,墟核静静悬浮,规则稳定运行。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江临渊站在原地,双手依然结印。
锁链缠绕着石化的躯体,符文不停闪烁。
秦无涯的嘴唇还保持着最后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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