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空气并非真正凝固,而是一种玄妙的气机变化。
南宫宸只觉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粘稠起来,仿佛置身于深水之中,举手投足都需耗费比平常多出数倍的气力。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这种变化并非源于任何内力压迫,而是一种……意境上的笼罩。
张三丰依旧盘坐在蒲团上,面带微笑,似乎什么都没做。
但整座紫霄宫,乃至整座武当山,仿佛都成为了他气息的延伸。山间的云雾、殿内的檀香、地下的暗流、空气中的微尘……一切都在他的意念笼罩之下,构成一个浑然天成的“势”。
这就是太极之道?
南宫宸心中震撼。他见过许多高手,也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但从未感受过如此玄妙的境界。这已不是单纯的武功较量,而是对天地自然、对“道”的理解与运用的高下之别。
他没有试图抵抗,也没有运功相抗,反而放松全身,任由那股粘稠的气机包裹自己。
闭上眼,用心去感受。
那气机如水流,时而湍急,时而平缓;如云烟,时而凝聚,时而消散;如大地,沉稳厚重,承载万物;如天空,浩瀚无垠,包容一切。
阴阳、动静、刚柔、虚实……
种种对立统一的意境,在这气机中交织、流转、融合,构成一个完美和谐的太极图景。
“有趣。”
张三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赞赏:“面对老道的‘太极势’,不抵抗,不挣扎,反而放开心神去感受。这份定力与悟性,果然不凡。”
南宫宸睁开眼,发现周围的粘稠感已消失大半,但仍能感觉到那股无处不在的气机笼罩。
“真人谬赞。”他平静道,“晚辈只是明白,在真人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不如静心感受,或许能从中领悟一二。”
张三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慰:“能明白这一点,已胜过天下九成武者。”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幅太极图前。那是一幅极为简单的黑白双鱼图,线条流畅,意境深远。
“教主可懂太极?”张三丰问。
“略知一二。”南宫宸也站起身,走到他身侧,“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无过不及,随屈就伸。”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晚辈对太极的理解,不知是否正确?”
张三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那教主认为,武道的极致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南宫宸陷入沉思。
许久,他才缓缓道:“晚辈认为,武道的极致,是‘道’。是顺应天地自然,是明心见性,是超脱生死,逍遥自在。”
“逍遥自在……”张三丰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转身,目光如电,“那教主可知道,如何才能逍遥自在?”
南宫宸迎上他的目光:“破除一切束缚。破除门户之见,破除正邪之分,破除世俗礼法,甚至……破除武学本身的桎梏。”
这话说得大胆,甚至有些离经叛道。
但张三丰眼中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好!说得好!”他抚掌大笑,“破除一切束缚……哈哈,老道活了一百多岁,今日终于听到有人说出这番话来!”
笑声在殿内回荡,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落下。
笑罢,张三丰正色道:“教主可知,老道为何闭关多年?”
“晚辈不知。”
“因为困惑。”张三丰望向殿外,目光深邃,“老道自创太极拳剑,已达武道巅峰,世间再无对手。可越是如此,越觉困惑——武道的尽头,究竟在哪里?是长生不死?是天下无敌?还是……”
他顿了顿,缓缓道:“像现在这样,与天地同寿,与万物为一?”
南宫宸心中一震。
与天地同寿,与万物为一——这已是近乎神话的境界。
“真人已触摸到此境?”他忍不住问。
张三丰摇头:“只是略有所感,始终无法真正踏足。仿佛有一层薄纱,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
他看向南宫宸,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直到听闻教主的事迹,老道忽然有种感觉——或许,答案就在你身上。”
南宫宸一怔:“真人何出此言?”
“因为你不拘一格。”张三丰缓缓道,“你不受正邪束缚,不受门户局限,甚至……不受这个时代固有的思维束缚。你走的,是一条全新的路。”
他走到南宫宸面前,目光灼灼:“所以老道邀你前来,不是要与你论武功高下,而是要与你论‘道’。要看看你的路,能否给老道一些启发;也要看看,老道的太极之道,能否给你一些助益。”
这话说得坦诚,让南宫宸心中涌起一股敬意。
这位活了百余岁的武林传奇,在面对武道瓶颈时,没有固步自封,没有倚老卖老,反而放下身段,向一个年轻后辈请教、交流。
这份胸襟与气度,无愧“真人”二字。
“晚辈惶恐。”南宫宸躬身道,“能与真人论道,是晚辈的荣幸。”
“不必客气。”张三丰摆摆手,重新在蒲团上坐下,“来,坐下说话。我们从最基本的开始——你认为,何为武?”
南宫宸也坐下,沉吟片刻,缓缓道:“武,止戈也。但晚辈认为,武的真正意义,不是止戈,而是守护。守护所爱之人,守护心中之道,守护这天下苍生。”
张三丰点头:“继续说。”
“所以武道修炼,不该是单纯的追求力量与杀戮,而是通过修炼,明心见性,感悟天地,最终达到与道合真的境界。”南宫宸越说思路越清晰,“招式、内力、境界,都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说得好。”张三丰赞道,“那你认为,太极之道,与你的逍遥之道,有何共通之处?”
这个问题,让南宫宸陷入更深的思考。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唯有檀香袅袅,长明灯摇曳。
殿外,赵敏三人在偏殿等候,虽有些焦急,却不敢造次。宋远桥亲自奉茶,态度客气,但眉宇间也带着几分凝重——师父与那位明教教主的论道,已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这在武当派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
夕阳西下,将紫霄宫染成一片金黄。
殿内,南宫宸终于开口:
“太极之道,讲究阴阳平衡,动静相宜,刚柔并济,最终达到‘和’的境界。”
“而逍遥之道,讲究顺应自然,无拘无束,最终达到‘真’的境界。”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但晚辈认为,二者殊途同归。因为‘和’与‘真’,本就是一体两面。没有真,便没有真正的和;没有和,也难以达到完全的真。”
张三丰静静听着,眼中光芒越来越亮。
“所以,”南宫宸缓缓道,“晚辈猜测,真人之所以无法真正踏足那层境界,或许就是因为……太过追求‘和’,而忽略了‘真’?”
这话如同惊雷,在张三丰心中炸响。
他怔怔地看着南宫宸,许久,忽然仰天长笑。
笑声中,带着明悟,带着释然,也带着百余年来的困惑一朝得解的畅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笑声渐歇,张三丰站起身来,对南宫宸深深一揖:
“听君一席话,胜悟百年道。教主,老道……受教了。”
这一揖,发自肺腑。
南宫宸连忙起身还礼:“真人言重了。”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都带着对彼此的欣赏与认可。
殿外,夕阳完全沉入西山。
夜幕降临,星辰初现。
而紫霄宫内,一场改变武林格局的论道,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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