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这个在秘密账册中仅出现数次、记录金额也远不如“灰隼”、“夜枭”那般惊人的代号，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在沈玲珑的心湖中漾开了圈圈涟漪。在巨大的压力和对峙下，任何一点异常都值得深究。
她反复比对账册记录，发现“渡口”相关的款项流动，时间上非常规律，几乎都在每个季度的中旬，数额固定，且流向并非边关，而是通往……东南漕运枢纽，江淮地区。
江淮？又是江淮！
沈崇明的旧案、盐税亏空、如今这军费黑账中又出现指向江淮的线索……这一切绝非巧合！父亲当年，恐怕正是沿着盐税的线索，顺藤摸瓜，才触及了军费贪墨的冰山一角，而“渡口”，很可能就是连接盐税与军费两大黑洞的关键节点之一！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中形成：是否有这样一种可能，部分被贪墨的盐税收入，并未直接分赃，而是通过“渡口”这个渠道，辗转流入了军费贪墨的体系，用以支撑北线那庞大的“损耗”和利益输送？如此一来，盐税与军费两大贪墨网络，并非孤立，而是相互勾连，互为表里！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若真如此，安亲王编织的这张利益网络，其庞大和根深蒂固，远超想象！
她立刻行动起来。明面上，她依旧在户部按部就班地处理常规公务，对军费审计的“停滞”表现出无可奈何的姿态，甚至有意让孙账房放出一些“核查陷入瓶颈，难有进展”的风声，以麻痹对手。
暗地里，她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她通过赵铁，联系上慕容翊留在京城的暗卫首领，请求他们动用隐秘渠道，调查江淮地区所有可能与“渡口”代号相关的码头、货栈、甚至是地下钱庄。同时，她也让沈明轩利用之前建立起来的市井关系，暗中打听京城与江淮之间有特殊货物或资金往来的、名字或绰号带“渡”或“口”字的商号或人物。
这是一次极其冒险的举动，一旦被安亲王的眼线察觉，必然引来更疯狂的报复。但沈玲珑别无选择，这是打破僵局最可能的突破口。
等待消息的日子格外煎熬。外面的流言蜚语并未停歇，反而因为她的“沉寂”而愈发嚣张，甚至开始有人揣测她是否已经失宠于摄政王。户部同僚的孤立依旧，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幸灾乐祸。两次未遂的刺杀也让赵铁等人更加警惕，护卫得密不透风。
沈玲珑表面上平静如水，每日埋首于卷宗之间，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
五日后，转机终于出现。
先是沈明轩带来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消息：他打听到，京城有一家名叫“渡远轩”的古玩店，店主背景神秘，与江淮来的商贾往来密切，但经营的货物似乎与其资金实力不太匹配。
紧接着，慕容翊的暗卫也传来了更确切的信息：在江淮漕运的一个关键节点，一个名叫“临河口”的地方，有一个不在官府正式记录上的私人小码头，常年被一个当地漕帮把持，这个漕帮的幕后东家极其神秘，但其资金往来，与京城几家空壳商号存在关联，而这几家空壳商号，经暗卫初步核实，与“灰隼”代号下的部分资金流转轨迹有重叠！
“临河口”！私人码头！漕帮！
沈玲珑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渡口”很可能指的就是这个“临河口”的私人码头！这里是连接京城与江淮、进行非法物资和资金转运的关键枢纽！
她立刻将这两条线索整合，写成密报，通过赵铁的秘密渠道紧急送往慕容翊处。她在密报中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推断，并建议：立即秘密控制“渡远轩”店主，同时派精锐力量突袭“临河口”私人码头，获取实物证据和人员口供！
这是一着险棋，一旦成功，可能直接斩断安亲王集团的一条重要资金和物资通道，获得致命证据。但若失败，或者对方提前得到风声转移，则必将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信送出后，便是更加焦灼的等待。每一步都如同在悬崖边行走，沈玲珑甚至能感觉到暗处那双属于安亲王的阴鸷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又过了两日，傍晚时分，赵铁无声地出现在书房，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振奋，低声道：“姑娘，王爷那边……得手了！”
沈玲珑猛地站起身：“如何？”
“暗卫突袭了‘临河口’码头，人赃并获！”赵铁语速极快，“截获了正准备运往北方的三船禁运精铁和一批尚未拆封的军械制式弩机！抓获漕帮核心成员数人，包括帮主！初步审讯，他们承认长期为京城一位‘大人物’转运‘特殊物资’，资金则由京城‘渡远轩’负责对接和洗白！王爷的人同时控制了‘渡远轩’店主，正在加紧审讯！”
成功了！沈玲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多日的大石终于被移开了一角！精铁！弩机！这都是严格管制、绝对禁止流向北狄的战略物资！这是资敌的铁证！
“王爷让属下转告姑娘，”赵铁继续道，“证据链已初步连接。让姑娘做好准备，真正的收网，快要开始了。”
沈玲珑点了点头，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虽然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但她的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希望。
迷雾正在散去，隐藏在深处的庞然大物，终于要露出它狰狞的全貌。
而她也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风雨的孤女。
她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
这盘棋，胜负还未可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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