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门紧闭。
王二娃蹲在炕边，匕首尖小心翼翼地从“顺子”指甲缝里刮下那点暗红色污渍，用另一张干净油纸接住。污渍极其微小，却散发着一丝与空气中残留气味相似、但更加刺鼻的酸苦味道。
化学物质。很可能就是触发某种反应的“另一种试剂”。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整个房间。窗户紧闭，门是从里面闩上的（老张头推门时撞断了门闩）。一个标准的“密室”。但越是标准，越可疑。
他的视线落在翻倒的炕桌和碎碗上。药渣……他蹲下，用匕首鞘拨开碎片，仔细嗅闻。除了寻常草药的苦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甜腥气。
不是治肚子疼的药。
王二娃眼神冰冷。这很可能是一剂“催命符”。喝下它，配合空气中可能存在的另一种成分（来自树洞碎末？），再迅速伪装上吊。所以死亡才会如此“干脆”，尸斑和僵硬程度也略有异常。
这不是自杀。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化学处决。
为了保密？还是为了传递某个更隐秘的信号？或者……两者皆有。
他不再停留，将油纸包好，迅速退出房间，反手带上门。
院子里，老张头还在抹泪，铁蛋等人面色凝重。
“老张叔，”王二娃语气放缓，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顺子兄弟怕是……遭了歹人的暗算了。这事蹊跷，为了抓住害他的真凶，这屋子从现在起，谁也不能进。您节哀，我们会查个水落石出。”
老张头茫然又悲痛地点点头。
王二娃使了个眼色，铁蛋和赵黑子立刻上前，一边安抚老张头，一边将围拢过来的几个邻居劝开，隐隐封锁了院子。
“孙叔，你立刻带两个机灵的，去追那个‘挖野菜的老婆子’！她很可能没走远，或者在这附近有落脚点。注意安全，发现踪迹先盯住，别打草惊蛇。”
孙石头一点头，身影无声滑出院外。
“陈知文呢？”王二娃问。
“还在那边分析。”秀芹指向秘密碰头点的方向。
“走。”
秘密碰头点内，陈知文正对着几本笔记和那点碎末苦思冥想。见王二娃进来，立刻道：“队长，这碎末成分很复杂，有氧化铁、焙炒过的蓖麻籽粉、还有微量硫磺和……可能是某种动物干血粉。混合后，遇碱或某些唾液酶可能会缓慢变色，产生微量刺激性气体。但具体信号意义，还是不确定。”
王二娃将新取的指甲缝污渍油纸包递过去：“看看这个。还有，屋里空气和那碗‘药渣’里，都有类似气味。”
陈知文连忙检验，片刻后，倒吸一口凉气：“这污渍……酸性很强！像是一种特制的酸液，能与那种碎末的主要成分剧烈反应！如果……如果‘顺子’事先在指甲里藏了这东西，或者在‘服药’后咬破某个含有这东西的蜡丸，再故意接触树洞碎末或空气中飘散的同类物质……”
“会怎样？”
“会立刻产生大量刺鼻烟雾，甚至可能伴随小型爆燃！足以在极短时间内让人丧失行动能力甚至致命！而且反应残留物会迅速分解，难以检测！”
王二娃拳头猛地握紧。这就对上了！“顺子”不是简单的被杀，他是被安排了这种‘化学自杀’程序！一旦他认为自己暴露或接到指令，就会触发，迅速“灭口”自己，并可能用烟雾或气味作为给同伙的终极警报！
好狠辣的手段！好严密的布置！
“先不管这个。”王二娃压下心头的寒意，取出那个生锈的铁皮盒，“看看这个。从打谷场附近挖出来的，可能是那个‘老婆子’留下的。”
陈知文小心接过，观察了一下盒盖缝隙，没有发现细线或异常。他看向王二娃。
王二娃点头：“开。”
陈知文用薄木片小心撬开盒盖。
没有机关，没有烟雾。
盒子里，只有两样东西。
一张折叠得很小的、泛黄的纸片。上面用铅笔勾勒着简陋的线条，像是一幅局部地图的一角，上面标注着两个模糊的汉字——“云阁”。
还有一个小纸卷，上面用娟秀却冰冷的日文假名写着一个词，旁边用汉字标注了读音：“カゲボウシ（影法师）”。
“地图碎片……‘云阁’？”王二娃拿起纸片，眉头紧锁。这像是某个建筑的内部结构图一角。“影法师……这是个代号？”
陈知文盯着那个日文词，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影法师’……在日语里，除了字面意思‘影子法师’，在一些特殊语境下，尤其是他们情报系统内部，可能指代……‘替身’，‘诱饵’，或者……‘最高级别的潜伏者’。”
最高级别的潜伏者？替身？诱饵？
王二娃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顺子”暴露（或主动暴露），“影法师”这个代号出现……“顺子”会不会就是“影法师”？还是说，“顺子”只是一个“影法师”抛出来的“诱饵”或“替身”？真正的“影法师”，还藏在更深的水下？
这个铁皮盒，是“老婆子”在发现“顺子”可能出事或联络中断后，留下的备用指令？还是“影法师”在主动清除“顺子”后，留下的挑衅或误导？
“队长！”孙石头的声音在门外急促响起。
王二娃立刻收起东西，开门。
孙石头气息微喘，但眼神发亮：“找到那老婆子的窝了！在屯子外三里地，一个看瓜的废棚子里！人不在，但棚子里有住过的痕迹，还有这个——”他递过来半截烧剩下的烟卷，不是本地常见的旱烟，而是带过滤嘴的机制卷烟，烟嘴上有个不起眼的红色印记。
王二娃接过烟头。这种烟，绝不是普通乡下老婆子抽得起的。
“她可能还会回去，或者已经跑了。”孙石头道，“我留了人在远处盯着。”
王二娃盯着那半截烟头，又看看手中的地图碎片和“影法师”代号。
线索似乎多了，但水也更浑了。
“顺子”这条线，看似断了。但又好像……刚刚扯出了一张更大、更隐秘的网。
“影法师”……你在哪里？“云阁”又是什么地方？
他望向窗外，天色渐晚，暮色四合。
影子在黄昏时分，最为浓重，也最为活跃。
“铁蛋，加派人手，暗中封锁屯子所有出口，许进不许出，但不要明着设卡。重点盘查生面孔，尤其是老年妇女。”
“陈知文，你继续分析所有化学物质，尝试还原他们的联络和灭口机制。”
“孙叔，带我去那个瓜棚。”
断尾之痛，或许会让毒蛇暂时蜷缩。
但也可能，让它更加疯狂地亮出毒牙，指向下一个目标。
猎人与蛇的较量，从明处，转入了更深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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