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三年的初冬，长安城已覆上薄薄一层霜白。清源郡公府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却驱不散林昊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愁云。
此时此刻，这位能让倭国使臣闻风丧胆、在朝堂上纵横捭阖的年轻郡公，正对着一本算术题集唉声叹气。而让他如此头疼的源头，此刻正坐在他对面的绣墩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着，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期待——正是晋阳公主李明达，小名兕子。
“姐夫——”那声音拖得长长的，甜糯得能滴出蜜来，“你昨日说的那道‘鸡兔同笼’的题目，兕子解出来啦！”
林昊抬起眼皮，瞥了眼小兕子推过来的纸张。纸上用工整的簪花小楷写着解题过程，虽然笔触稚嫩，但步骤清晰，逻辑严谨。题目是他随口出的：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这是他记忆中经典的“鸡兔同笼”问题，原本想着能难住这小丫头几天，没想到她竟一夜之间就解出来了。
“你是怎么解的？”林昊放下手中的茶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小兕子立刻来了精神，从绣墩上跳下来，跑到林昊身边，指着自己的解答：“兕子是这样想的：假如笼子里都是兔子，那应该有三十五只兔子，每只兔子四只脚，就该有一百四十只脚。可是现在只有九十四只脚，多算了四十六只脚。”
她顿了顿，见林昊在认真听，眼睛更亮了：“每把一只兔子换成一只鸡，就会少两只脚。所以多算的四十六只脚，需要把二十三只兔子换成鸡。这样兔子就是三十五减二十三，等于十二只。鸡就是二十三只！对不对？”
完全正确。而且用的是假设法，逻辑清晰。
林昊心中暗惊。这题目放在后世，也是小学高年级的奥数水平。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嗯，解得不错。不过这只是其中一种方法，还有别的方法吗？”
小兕子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啊！兕子想到了！假如让所有的鸡和兔都抬起一半的脚……”
“停停停。”林昊连忙摆手，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抬腿法？这丫头自己想到的？他原本打算过几天再讲这个方法呢！
“怎么了姐夫？这个方法不对吗？”小兕子疑惑地看着他，小嘴微微嘟起。
“对……很对。”林昊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开始疼了，“兕子真聪明。来，姐夫再给你出一道题。”
他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一道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这是《孙子算经》中的“物不知数”问题，也就是后世所谓的“中国剩余定理”的起源。林昊写完题目，心中暗想：这道题总该能难住你几天了吧？这可是数论中的经典问题，就算在后世，不少初中生也未必能轻易解出。
小兕子接过题目，认真看了起来。她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小嘴不自觉地抿着，那专注的模样让林昊想起李丽质思考时的神情——不愧是亲姐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昊悄悄松了口气，端起茶盏啜饮。看来这次总算……
“姐夫！”小兕子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兕子知道怎么解了！”
“噗——”林昊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连忙用袖子掩住，“什、什么？你说什么？”
“兕子说，兕子知道怎么解了。”小兕子浑然不觉林昊的失态，自顾自地说道，“要找这样一个数，它除以三余二，除以五余三，除以七余二。那除以三余二的数有：二、五、八、十一、十四……除以五余三的数有：三、八、十三、十八……除以七余二的数有：二、九、十六、二十三……”
她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列出三列数字：“你看姐夫，这三列数里，第一个相同的数是……八！但是八除以七余一，不对。那就继续找……”
林昊呆呆地看着小兕子专注的侧脸，听着她清脆的声音在书房里回响。这小丫头用的竟然是最朴素的枚举法，虽然笨拙，但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能想到这种方法并耐心寻找，已经堪称惊人了。
“找到了！”小兕子忽然欢呼一声，指着纸上的一处，“二十三！二十三除以三余二，除以五余三，除以七余二！就是二十三！”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求表扬的期待：“姐夫，兕子算得对不对？”
林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点点头：“对……完全正确。”
“耶！”小兕子高兴地拍手，随即又想到什么，“不过姐夫，兕子觉得这个方法好麻烦呀，要列好多数字。有没有更快的方法呢？”
林昊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自己腰高的小女孩，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是惊讶，是赞叹，还有一丝……恐惧？他忽然想起史书上关于晋阳公主的记载：幼而聪慧，太宗亲教之书……
原来史书轻描淡写的“聪慧”二字，竟是这般分量。
“有。”林昊定了定神，决定不再把她当普通小孩看待，“其实有一种更巧妙的方法。你看，这个数除以三余二，除以七也余二，那说明它比三和七的公倍数多二。三和七的最小公倍数是二十一，所以这个数可以写成二十一加二，也就是二十三。然后再验证二十三除以五是否余三——果然余三。所以答案就是二十三。”
小兕子听得极为认真，眼睛一眨不眨。等林昊说完，她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拍手道：“兕子明白了！姐夫好厉害！这个方法比兕子的快多了！”
她随即又想到什么，问道：“那姐夫，如果题目变成‘三三数之剩一，五五数之剩二，七七数之剩三’，又该怎么解呢？”
林昊：“……”
这举一反三的能力，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昊陷入了某种“自我怀疑”的循环。他出题——小兕子解题——小兕子要求更难的题——他出更难的题——小兕子又解出来……
从基础的分数运算，到简单的几何面积计算，再到一些需要设未知数的应用题，小兕子如同海绵吸水般吸收着这些知识，解题速度之快、思路之清晰，让林昊这个穿越者都感到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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