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汉的病其实不重，没气到要死的地步。
主要是他的“好兄弟”着急，一趟接一趟的跑过来烦他，甚至又跑去二舅那里哭了一场，才不得不催陆鸣两口子回来，把这场事交代清楚。
以后翻篇了，不要结仇。
陆老太自从生过一场气已经不关心这个了，悄悄问起老三家刚才遇见老五两口子的情况。
陆三嫂是过来人，婆婆一开口她就明白什么意思了，想想刚才那两人亲昵中带着点孩子气的嬉笑，便微微点头：“挺好的……应该是成了。”
有这番佐证，结合刚刚自己看见的画面，陆老太对儿子儿媳圆房的注意力总算可以放一放，专心炖起蹄髈来。
成事了就行，来年老五家再添个孩子，这日子慢慢也就好起来了。
阿溪这阵子也长肉了，看屁股是个好生养的，一定能给老五开枝散叶，多生几个男娃，给陆家撑起门梁。
陆老太带着满心憧憬，山洞里陆老汉也在搜肠刮肚想一些自己弟弟的好处，说给陆鸣听。
什么年轻的时候一起挖沟渠啊，跟谁谁家争田埂，几兄弟一起打架啦，下雨天忙着帮抢收晾晒的粮食，饭碗都摔了……
林林总总划拉下来，陆四叔倒也有了几分人样，家里几个堂兄弟更是因为来往少显得无辜。
“认真算起来，你四叔是有点小心眼，但也没什么大差错，有了你四婶之后才慢慢跟我们这些兄弟离心，总觉得我们亏欠他。
你四婶呢，格外看重男娃，把你四叔和家里孩子惯坏了……”
陆老汉絮絮叨叨把罪过推到了陆四婶头上，揣着明白装糊涂，劝自己咽下这口气。
也是让陆鸣咽下这口气。
二舅姥爷和两个叔公，加上自家大哥的面子，太重了。
陆鸣到底年轻气盛，忍不住反讥了一句：“既然四叔有这么多好处，那我怎么从小到大都没听过，全都是您和大伯还有姑姑说他不是人？”
陆老汉一时语滞气得直咳嗽，手还在身边扒拉，看样子要找东西抽他。
云澈连忙把手里两个四房的孩子给推过去，狠狠拍了他一巴掌：“哪有这么跟爹说说话的？”
又冲那边守着炉子的陆慧招呼：“慧慧，快递碗水过来。”
两个嗦着糖棍孩子懵懵懂懂扑到爷爷身边，大点的还有些不舍地从嘴里拔出沾满口水的糖，往爷爷嘴里塞。
“爷爷吃糖。”
吃了糖就不气了。
一群人劝的劝，递水的递水，陆鸣又不情不愿地认了错，陆老汉的脸色才好转几分，陆老太也适时插话：
“吃饭吧，吃完赶紧去送饭，他们几个也该饿了。”
野猪蹄髈被炖的软烂无比，又加了不少配菜，才勉强被分到每个人碗里有两口肉。
外面干活的四兄弟自然被留了最肥的肉菜和饼子，云澈和陆鸣也就跟家里其他人一样，肉汤和菜配着吃。
不过云澈被王婶和自己的手艺喂刁了，对陆家的大锅饭没有那么强的食欲，所以大多倒给了陆鸣，他可以回去吃小灶。
这一幕落在陆老太老两口眼里自然成了他们恩爱的证明。
“你别光顾着他，自己也吃，家里不缺粮食。”
陆老太低声提点儿媳：“多吃点养好身子才行，这生孩子不光是男人的事，女人的身子也要紧。”
“你们回去再带点鸡蛋，上次拿下来的就多，我说不要你硬拿，这几天来探望你爹的亲戚也送了不少……”
“不带了，拿上拿下的麻烦，再说家里人多，哪里会吃不完，我们家里还有一只鸡呢，不缺蛋吃。”
云澈尴尬地略过生孩子话题，拒绝了带鸡蛋。
他可做不出来跟几个孕妇和一群孩子抢鸡蛋吃的事。
陆老太听着小儿媳的话心里熨帖，淡淡扫了一眼其他媳妇，才又说起别的：“阿振家的昨天上山去了，跟你们见着了吧？有没有合适的帮她选选。”
她也是支持侄媳妇改嫁的，只不过改嫁也得挑个好的，身体壮实，能正经干活，不斤斤计较欺负人才行。
有的后爹小心眼，见不得媳妇疼前头的孩子，多吃两口饭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种人要不得。
“阿鸣说他会找李大驴问问，昨天没来得及，今晚回去问就行，几十个人呢，总有合适的。”
云澈觉得如果让他在几十人里挑选，他也很乐意。
这差不多算是一个小型村落的选秀了。
苗三嫂下手早，可以先挑人相看，要是再晚点跟一群寡妇集体相看，她就没有挑选的权力了。
说不定因为寡妇太多还要被挑选。
到底涉及亡夫改嫁，陆老汉和陆鸣的脸色不怎么好，陆正梁和陆正风两人还没娶亲，所以没啥同理心的感觉。
陆老太听到云澈说应下了，转脸对陆鸣说着挑人的注意事项，听得陆老汉黑了脸。
吃完饭后正梁正风提着留的饭下山，其余人则缓缓散去，拿着饭碗和礼物各回各家。
一个洞里住着实在太挤，要不是今天吃蹄髈，她们也不聚到一起吃饭，云澈正好赶上了，不然还要把带回来的零嘴到处发，多跑一趟。
“我听你娘说要求山神老爷不给他家赏赐的事了，这个事要是能求，也别太过分。
大赏赐家家都有的，别漏了他们，就是平时显灵赏赐的，不给他们也就是了。”
陆老汉再次提起四弟一家，语气里带了几分颓丧。
家里男娃太少了，就算老五能干，把他们全杀了，还能把其他人全杀了吗？
现在是四弟家欺负，以后还有别人家，总不能每次都让老五去跟人家干吧？
他已经老了，老五也会有老的一天，没有孙辈接上，终究是逃不掉被别人吃干抹净的下场。
二舅年轻时那么傲的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现如今也只能躺在床上当糊涂判官。
小两口回山寨的路远没有出来时顺畅，黏糊糊的湿泥巴不停粘在鞋板上，阻碍行走。
反倒是早上分外留心打滑的石板，变成了干燥的落脚点。
“我背你吧，别把脚磨坏了。”
眼看云澈走的艰难，沉郁了半路的陆鸣蹲下身想要加快路程。
云澈扶着树在石板棱角上刮着脚底的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陆鸣，眼中的揶揄意味深长。
蓦地，陆鸣想起上午云澈在他耳边说的话，腾地红了脸：“你怎么一天到晚尽想些有的没的？”
“我想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澈脸上错愕茫然，眼里是藏不住的坏笑。
好像他真的无辜纯洁，想歪的人自己心里有鬼。
陆鸣说说不过，打又不舍得，羞赧中夹杂着少年不服输的心性，无法发泄的热流在胸膛翻涌，暖的他浑身发烫。
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他猛地走向云澈，一把将人拦腰抱住，堵住那张他说不过的嘴。
就在这青天白日的半山腰上，狠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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