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阴风还在往脖颈里钻,带着青云山山门残留的血腥气,黏腻地缠在皮肤上。
我扶着胸口尚未痊愈的傅承渊,他的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内伤,脸色白得像纸,却依旧死死攥着我的手腕,生怕我摔着。
念初攥着我的衣角,小身子一颠一颠地跟着,脚下的青石板沾着暗红色的血渍,在潮湿的地道里晕开暗褐色的痕迹,那是玄虚师叔和明月师叔留在人间的最后印记。
方才的厮杀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玄虚师叔素色道袍被幽冥浊气染得发黑,却依旧盘膝结印,将本命符箓化作金光护住我们;明月师叔红衣猎猎,握着断裂的青云剑,硬生生斩断了幽冥护法的锁链,最后那两道青光融入七座主峰的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眶发酸,泪水落下来,砸在掌心的金乌令牌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初一,慢些走。”傅承渊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他抬手擦去我脸颊的泪痕,指尖微凉,“密道尽头便是万妖岭,有这令牌在手,妖族定会相助。玄虚和明月师叔,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玄虚师叔和明月师叔为了掩护我和傅承渊、念初突围,至今生死不明。
我攥紧了掌心那枚鎏金令牌,令牌上的金乌纹路被体温焐得温热,隐隐透出一丝神火的气息。这是守护长老临行前交予我的信物,凭此可号令万妖岭所有妖族——也是我们对抗幽冥族的唯一底气。
念初仰头看我,小手摸了摸我泛红的眼角,掌心那簇微弱的金乌之火轻轻跳动,映亮了他满是坚毅的小脸:“妈妈不哭,玄虚爷爷和明月爷爷变成星星了,会保佑我们的。渡厄斋还有我,我会帮妈妈和爸爸打坏人。”
他的声音软糯,却带着一种孩童独有的笃定。我蹲下身,将他抱进怀里,鼻尖蹭着他柔软的发顶,泪水却流得更凶了:“嗯,他们会保佑我们的。我们还要替他们报仇,替所有被幽冥族害死的人报仇。”
念初用力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金乌之火又旺了几分,将密道里的阴寒驱散了些许。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透来一缕天光,草木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密道里的血腥与浊气。傅承渊握紧腰间的阳煞利刃,眼神陡然警惕,脚步也慢了下来:“快到出口了,幽冥族说不定在外面设了埋伏,小心。”
我抱着念初,放慢脚步,指尖凝聚起一缕金乌之火,火焰在掌心跳跃,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踏出密道的刹那,满目苍翠撞入眼帘。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筛出斑驳的光影,落在遍地的野花上,漾起细碎的金光。远处传来几声兽吼,粗犷却不暴戾,带着山林间特有的生机。这里便是万妖岭了——传说中妖族的聚居地,与世隔绝,灵气充沛,连空气里都漂浮着淡淡的灵韵,与青云山的断壁残垣判若两个世界。
可我们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四周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无数道黑影从树后窜出,将我们团团围住。
定睛看去,竟是一群形态各异的妖族。黑熊精手持巨斧,虎妖腰挎长刀,兔妖握着短匕,连花丛里的蝴蝶都化作人形,扇动着斑斓的翅膀,警惕地盯着我们。
他们身上的兽皮战甲沾满风霜,眼神里带着对陌生人的戒备,还有一丝久经沙场的悍戾。显然,万妖岭也并非世外桃源,幽冥族的阴影,早已笼罩了这片土地。
为首的是一只身形魁梧的黑熊精,身高近三丈,浑身黑毛如铁针般根根竖起,手中的巨斧寒光闪闪,斧刃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他目光如炬,落在我怀中的念初身上,又扫过我紧握令牌的手,粗声喝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我万妖岭?莫非是幽冥族的奸细?”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林间的树叶簌簌掉落。念初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往我怀里缩了缩,却还是鼓起勇气喊道:“我们不是奸细!幽冥族在人间滥伤无辜,我们是来请妖族帮忙的!”
“请我们帮忙?”黑熊精嗤笑一声,巨斧往地上一杵,震起一片尘土,“人类和幽冥族的恩怨,与我们妖族何干?这些年,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如今惹了麻烦,倒想起我们来了?”
他的话引得周围的妖族一阵附和,“没错!凭什么帮你们?说不定是圈套!”
议论声此起彼伏,妖族们看向我们的眼神愈发不善,虎妖甚至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刀光凛冽,映着众人的脸。
傅承渊将我和念初护在身后,阳煞利刃出鞘寸许,白色的光芒隐隐流动,却没有贸然动手。他知道,我们三人根本不是这群妖族的对手,一旦动手,只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沉声道:“诸位妖族首领,明人不说暗话。幽冥族的野心,绝非仅仅统治人类这么简单。他们以怨灵为食,以浊气为养分,一旦占领人间,下一个目标便是这万妖岭。唇亡齿寒的道理,诸位不会不懂。”
“唇亡齿寒?”黑熊精挑眉,显然不信,“幽冥族现在忙着对付你们人类,哪有功夫管我们?”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彻底站稳脚跟。”我抱着念初走上前,将掌心的金乌令牌高高举起,令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出淡淡的金乌神火气息,那股温暖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周围的戾气。妖族们感受到这股气息,纷纷惊呼出声,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里的敌意变成了震惊。
“我乃金乌血脉传人林初一。”我的声音透过灵力传遍四周,清晰地落在每一个妖族的耳中,“这枚令牌,是金乌神山的信物。千年前,幽冥族的先祖曾入侵人间,是金乌神山的先祖联合万妖岭的老祖宗,才将他们封印在幽冥谷。如今封印松动,幽冥族卷土重来,若我们不联手,千年前的惨剧,定会再次上演!”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妖族,字字恳切:“我知道,人族和妖族之间,有过不少恩怨。但今日,大敌当前,恩怨情仇,都该暂且放下。幽冥族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生灵涂炭,他们不会因为你们是妖族,就手下留情!我林初一在此立誓,若此战能胜,我愿以金乌血脉起誓,人族永世与妖族和平共处,互不侵犯!”
我的话音落下,围拢的妖族顿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眼神里的敌意渐渐褪去,多了几分犹豫。他们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幽冥族的可怕。这些年,万妖岭边境也时常有幽冥教徒出没,不少妖族同胞都死在了浊气之下,只是他们一直选择闭门不出,不愿掺和人族的纷争。
黑熊精死死盯着我手中的令牌,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忆什么。半晌,他突然惊呼一声,声音里满是震惊:“金乌令牌!我想起来了!老祖宗的碑文中记载过,千年前救了万妖岭的金乌神山,信物便是一枚刻着金乌纹路的鎏金令牌!还有这金乌之火……”
他的目光落在念初掌心跳跃的火焰上,瞳孔骤然收缩:“这是……纯血金乌之火!果然是金乌血脉传人!”
话音未落,他突然单膝跪地,手中的巨斧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地面都在颤抖:“末将黑风,见过金乌传人!我万妖岭妖族,感念千年前金乌神山的救命之恩,愿听候调遣,共抗幽冥!”
他身后的妖族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纷纷收起兵刃,跪地高呼:“愿听候调遣!共抗幽冥!”
虎妖收起长刀,走到黑风将军身边,沉声道:“黑风大哥,我虎族愿率三千精锐,随金乌传人出征!”
“我兔族擅长侦查,愿为联军探路!”
“我蝶族擅长治愈,愿为联军疗伤!”
此起彼伏的呼声回荡在山林间,震得枝叶乱颤。我看着眼前群情激昂的景象,眼眶一热,握着令牌的手微微颤抖。
傅承渊走到我身边,握紧我的手,眼中满是欣慰。
念初也从我的怀里探出头,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掌心的金乌之火,也变得更加明亮。
黑风将军站起身,瓮声瓮气地说道:“金乌传人,随我去议事厅吧!万妖岭的妖族首领都在那里,我们好好商议一下,如何攻打幽冥谷!”
我点了点头,抱着念初,与傅承渊并肩跟上黑风将军的脚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我回头望了一眼青云山的方向,心中默念:师叔,你们看到了吗?我们找到帮手了。这场仗,我们一定会赢。
议事厅设在一座巨大的树洞里,洞顶嵌着数百颗夜明珠,将洞内照得亮如白昼。洞中央摆着一张由千年古树雕琢而成的长桌,周围坐着数十位妖族首领,个个气息强悍,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们。这些妖族,都是万妖岭各个部族的强者,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与幽冥族战斗过的痕迹。
黑风将军将我们引到主位上坐下,然后转身对着众人朗声道:“诸位,这位便是金乌血脉传人林初一,千年前金乌神山先祖的后人!今日,她带着金乌令牌前来,邀请我们共抗幽冥族!青云山已破,渡厄斋仅存他们三人,若我们不帮,人间便真的要落入幽冥族之手了!”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行礼,神色恭敬。他们都知道,金乌血脉,是克制幽冥族的唯一希望。
我站起身,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然后开门见山道:“诸位首领,幽冥族的大本营在幽冥谷,那里浊气弥漫,怨灵遍布,是他们修炼的温床。幽冥族长实力深不可测,又擅长操控怨灵和浊气,正面强攻,只会徒增伤亡。所以,我们必须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
“金乌传人说得对!”一只白猿妖站起身,他手中拿着一张兽皮地图,上面画着山川河流,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幽冥谷的地形,“幽冥谷地势险要,只有一条入口,易守难攻。而且谷内布满了幽冥陷阱,一旦踏入,便会被浊气侵蚀,变成怨灵的傀儡。”
傅承渊走上前,看着那张地图,沉声道:“我有一个想法。幽冥族的浊气,最怕至阳之力。金乌神火和阳煞之力,都是至阳之力的极致。我们可以让百花仙子带领蝶族和兔族,先潜入幽冥谷,用花瓣和草药驱散部分浊气,为大军开路。然后,由黑风将军和虎妖带领妖族精锐,从正面进攻,吸引幽冥族的注意力。最后,我和初一带着念初,从幽冥谷的后山秘道潜入,直捣黄龙,斩杀幽冥族长!”
“后山秘道?”黑风将军一愣,显然从未听过这个地方,“幽冥谷还有秘道?”
“没错。”傅承渊点了点头,目光坚定,“我曾在青云山渡厄斋的古籍中看到过记载,幽冥谷的后山,有一条天然形成的秘道,直通幽冥族长的宫殿。只是那条秘道里,布满了剧毒的瘴气,寻常人根本无法通过。”
“瘴气?”百花仙子站起身,她身着一袭粉色长裙,手中拿着一支花蕊,声音轻柔却带着力量,“我蝶族的花蕊,能解百毒。只要有我在,瘴气便不再是问题。我愿亲自带领蝶族弟子,为二位开路。”
我看着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这个计划虽然凶险,但却是唯一的胜算。诸位,此战关乎人间和万妖岭的生死存亡,我林初一,愿与诸位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众人齐声高呼,声音震耳欲聋,洞顶的夜明珠都微微晃动。议事结束后,妖族们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黑风将军和虎妖忙着操练妖族精锐,将他们分成一个个小队,传授对抗幽冥浊气的方法;百花仙子带着蝶族和兔族,穿梭在万妖岭的山林间,采摘能驱散浊气、治愈伤势的草药和花瓣;傅承渊则在研究幽冥谷的地图,将每一个陷阱、每一条岔路都标注出来,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
我则带着念初,在万妖岭的山林里修炼。金乌神树的本源之力在我体内流淌,与血脉之力相互交融,我的实力在飞速提升。念初的纯血金乌之火也越来越旺盛,他已经能熟练地操控火焰,将那些侵入山林的幽冥怨灵烧成飞灰。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站在阳光下,掌心的火焰映亮了天空,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渡厄斋没有散,只要我们一家三口还在,渡厄斋就永远不会散。
三日后,万妖岭的广场上,旌旗招展,锣鼓喧天。十万妖族精锐整齐列队,个个身披战甲,手持兵刃,眼神坚定,气势如虹。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我身披金乌神火淬炼的战甲,手持青云剑,站在高台之上。傅承渊手持阳煞利刃,站在我的身边,白色披风被风掀起,宛如展翅的白鹤。念初站在我们中间,小小的身子裹着厚厚的兽皮,脖子上的镇山玉佩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他攥着我的衣角,眼神里没有丝毫怯意。
我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妖族将士,声音透过灵力传遍整个广场:“诸位将士!今日,我们将踏上征程,前往幽冥谷,与幽冥族决一死战!此战,我们不为名利,不为权势,只为守护我们的家园,守护我们所爱的人!我林初一在此立誓,若此战能胜,我愿以金乌血脉起誓,人族永世与妖族和平共处,互不侵犯!若此战失败,我林初一,愿与诸位共存亡!”
“共存亡!”
“共存亡!”
震耳欲聋的呼声回荡在万妖岭的上空,惊得林间的飞鸟四散而飞。
我抬手,青云剑直指苍穹,金色的火焰瞬间包裹住剑身,光芒万丈:“出发!”
“出发!”
十万妖族精锐齐声呐喊,跟着我们,朝着幽冥谷的方向,浩浩荡荡地进发。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我知道,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但我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看着身边的傅承渊,看着怀里的念初,看着身后的十万妖族将士,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幽冥族,我们来了。这场仗,我们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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