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明珍抬眸,今日头一次将目光落在了陈轻鸿的身上。
他今日穿着一身看似素净朴实的月白色直裰,但以她的眼力,轻易便能认出那料子是上好的杭绸,质地细密柔滑,在午后偏斜的日光映照下,衣料表面隐隐流动着如水波般温润内敛的光泽,绝非凡品。
腰间束着一条靛蓝色的丝绦,带扣是一块未经过多雕琢、保留了天然皮色的和田玉籽料,看似随性,实则温润古朴,价?值不菲。
只是他腰间悬挂的那只杏色并蒂莲香囊,无论是颜色还是绣工的秾丽风格,与他这身刻意营造的清雅书卷气,都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的突兀。
方才一直围在陈轻鸿身边奉承讨好的几人,此刻终于从岳明珍一行人带来的惊艳与微妙气氛中回过神来。
其中一人见岳明珍的目光似乎在那香囊上停留了一瞬,眼珠一转,有心要讨好陈轻鸿,更想在众人面前给这位“不识抬举”的岳掌柜添点堵,忙不迭地开口,语气夸张地赞叹道:“陈兄当真是好福气,好艳福!若小弟没看走眼,这香囊……莫不是出自那位‘听风娘子’的纤纤玉手?如此精巧别致,香气清远,定是费了极大心思的!”
陈轻鸿的面上浮现出一抹不自在,却没反驳,只道:“这位兄台说笑了。此香囊……乃是陈某一位友人所赠,一片心意,陈某感念,故而佩戴在身。”
众人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意,又有人看向了岳明珍,若有所指道:“要我说,陈兄这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抛了那不知所谓的旧瓦砾,转头便得了这般稀世明珠,真乃人生快事!也不知道之前那旧人后不后悔?”
岳明珍冷冷抬眸,盯着陈轻鸿半晌,却没像他所以为的那般闹将起来,反而露了个意味不明的清淡笑意,没有多说什么,只抬脚离去了。
陈轻鸿看着她那笑,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慌。
倒是原本捧陈轻鸿臭脚的那人,此刻被那一笑晃花了眼,喃喃道:“这岳掌柜的容貌……与那听风娘子不知谁更胜一筹?”
他回过神来,转而又开始恭维陈轻鸿:“不过说到底,还是陈兄厉害!不仅诗才惊世,这魅力更是无人能及,竟能引得听风娘子那般神仙人物也倾心,实在令我辈羡煞!”
陈轻鸿心中受用,却还是正色道:“可不好如此说,莫毁了姑娘家的清誉。”
他如此一说,自然身边又是一片赞叹之声。
那隐隐约约的赞叹之声落入孟琦几人的耳中,叫孟琦愈发恼怒,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为了今日的大事,我方才真想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岳明珍却反而反过来劝慰孟琦:“何必与那人置气?反正那人已经是秋后的蚂蚱,再蹦跶不了几天了。”
……
宾客将齐时,这文会的承办人潘通判这才姗姗来迟,只是令人意外的是,除了他与一众今日的评委大儒,知府张大人竟也来了。
且张大人不仅是不请自来,更还带着一位与他这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这位“黄先生”虽穿着朴素,但通身的气度骗不了人,一看便是大家族才能养出来的人才。
据张大人所言,此人是他的表弟,出自湖东黄家,一身才学做不得假,但不显山不露水,只在坊间开了个学庐,潜心教导一些家境贫寒却有心向学的子弟,颇有几分古之贤人“大隐隐于市”的淡泊风骨。
因此此人虽然名声不显,但在场人也不敢小瞧了他。
只有潘通判心中不快,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地张罗着上座添茶,心里却直骂张大人不请自来。
他办这文会的目的有二。
一是因着自己的女儿潘月泠——自家泠儿已经快十六了,虽说如今这些世家并不流行太早结亲,但也到了可以提前相看的时候了。
他本就想找个由头接触自家女儿的心上人齐元修,但转念一想,何不直接将满城的青年才俊都请来?
若是那齐元修真不识抬举,再换其他年轻俊彦就是了。
自然,也要让女儿亲自到场,暗中观察,总要她自己看得上眼、喜欢才行。
只是若只让女儿一人前来,未免太过扎眼,引人非议。于是他便索性将城中一些颇有才名、家世也相当的闺秀也一并下了帖子,名为“以文会友”,实则是为女儿打掩护。
至于那孟琦和岳明珍,他原本是不想让她们来的,免得坏了自家女儿的心情,谁知女儿却主动要求自己给那二人也发个帖子。
潘通判一愣,接着很快便明白了——泠儿怕是想给那二人一个教训。
潘通判甚至没问潘月泠的打算,直接不以为意的点头允了。
女儿想出气便出吧,总之自己是东道主,有自己兜底,应该闹不出什么乱子。
但今日张知节突然出现,一会儿还是得提醒自己的女儿谨慎些了。
而说到这文会的好处,除了帮自己的女儿找寻佳婿,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帮他笼络人才、培植羽翼。
虽说朝中禁止结党营私,可他邀请的这些年轻人不是还没入仕么?
这会儿拉拢几个可造之材,焉知以后不会派上用场?
即便将来上司问起,他也大可坦然说是见才心喜,欲收一二弟子悉心教导——朝廷可从未有禁止官员收徒授业的规矩。
谁知这张知节竟突然不请自来了呢?
潘通判咬牙切齿——这张知节一向不耐烦来这种场合,如今巴巴儿地赶来,怕不是想抢自己看好的人才吧?
也是,他这么大一个一府长官在此,谁还能看得到他潘之荣?
通判和知府可是整整差了两阶!
这该死的张知节!
……
在潘通判的咬牙切齿中,吉时到了。
张大人和潘通判两人谦让一番,最后还是由潘通判上台登台宣布了今日文会的第一个环节——以“劲竹”为题,要求作五言律诗,一炷香为限。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只余荷池蛙鸣伴奏,倒像是给才子才女们加油鼓劲。
孟琦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各自提笔。
孟琦写下“小院栽青竹,疏枝倚矮墙”这样平平无奇的诗句,活像在写日记。
岳明珍也不遑多让,随手写下“竹列溪边路,临流影自悠”,与主题劲竹是一点儿也不沾边。
孟琛倒是写的比孟琦和岳明珍强一点儿,只见他在纸上写下“岭上生寒竹,扎根破石封”这样的句子,虽符合了“劲竹”的主题,却也不算太令人惊艳。
就连一向爱出风头的齐元修,也发挥得中规中矩——“移竹到庭前,修然抱节坚。”
说不得差,甚至完全可以列为中上水准,但完全对不起“恒安双璧”的名头。
就在许多人尚在冥思苦想、推敲字句之时,唯独陈轻鸿下笔如有神助,香未过半就直接交卷。
当执事将他诗作呈上时,满座皆惊——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1
这陈轻鸿的诗才,果然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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