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那份名为《关于优化忘川河畔至奈何桥段投胎流程的建议方案（初步）》的文档，像一块投入冥府死水潭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文档发送出去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幽魂引渡司的气氛就变得诡异起来。鬼差们交头接耳，看向凌云工位的眼神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敬佩，有担忧，也有幸灾乐祸。
小谢（谢必安）坐立不安，时不时飘到门口张望，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凌哥，范副司长刚才黑着脸过去了，肯定是去司长那儿告状了！你这方案太猛了，直接把孟婆汤的活儿都量化了，还动了幽冥舟调度室的蛋糕……”
凌云依旧淡定地处理着所剩无几的异常档案，仿佛那场风暴与他无关。“方案合理，数据支撑，何惧之有？”
“理是这么个理，但……”小谢急得直搓手，“这冥府的人情世故，它不讲理啊！”
果然，没多久，司长办公室的骨铃就直接打到了凌云工位上。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通知：“实习生凌云，立刻到司长办公室一趟。”
小谢脸都白了：“凌哥，我……我陪你去？”
“不必。”凌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那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仙界实习生制服，从容地走向司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引渡司司长，一位看起来比范无救更威严、眉宇间带着长期操劳痕迹的老者，钟馗，正坐在巨大的黑色案牍后。范无救则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怒意。
“凌云？”钟馗司长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他拿起桌上打印出来的方案（冥府居然也用打印机？），“这份方案，是你写的？”
“是。”凌云不卑不亢。
“狂妄！”范无救抢先发难，“你一个仙界来的实习生，才来两天，就敢对冥府延续万年的流程指手画脚？孟婆汤的发放，关乎轮回根本，岂能用什么KpI来衡量？幽冥舟调度，涉及阴阳平衡，岂能随意变动？你懂什么！”
凌云看向范无救，眼神平静：“范副司长认为，延续万年，便一定是好的？如今忘川河畔鬼满为患，幽魂怨声载道，投胎效率低下，这便是万年流程带来的‘好’结果？孟婆汤发放若无标准，全凭心情，导致队伍堵塞，这便是对轮回负责？幽冥舟固定班次，空载满载一律不管，这便是维护阴阳平衡？”
他每问一句，范无救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你……你强词夺理！”范无救气得鬼体都有些波动，“这些都是细节！大局是稳定！是规矩！”
“细节决定成败，效率关乎大局。”凌云语气依旧平淡，“若规矩本身导致系统濒临崩溃，这规矩，还有何存在价值？如同朽木，外表虽存，内里早已蛀空，一推即倒。”
“你！”范无救指着凌云，手指颤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够了。”钟馗司长终于开口，打断了这场争执。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凌云身上，带着审视，“年轻人，你的方案，很大胆。数据也很直观。但是，冥府不是仙界，这里的每一个环节，都牵扯甚广，动一发而牵全身。你的建议，触及了很多……固有的利益。”
凌云迎上钟馗的目光：“司长之意，是因利益固，便可无视效率低下，无视幽魂之苦？若如此，这引渡司存在的意义何在？莫非只是为了维持一个看似稳定，实则内部早已僵化腐朽的‘规矩’？”
这话可谓相当不客气了，连钟馗的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范无救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觉得凌云这下死定了。
然而，钟馗沉默了片刻，却没有发怒，反而缓缓道：“你说得，不无道理。”
范无救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钟馗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冥府天空：“忘川堵塞，非一日之寒。本司亦知流程臃肿，效率堪忧。然积重难返，牵一发而动全身啊……”他转过身，看向凌云，“你的方案，虽有莽撞之处，但其核心——提升效率，减少滞留，确是引渡司当务之急。”
凌云：“既然知悉，为何不改？”
钟馗叹了口气：“改，谈何容易？阻力重重。不过……”他话锋一转，“你既然提出了方案，又如此有信心，本司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范无救急了：“司长！不可啊！他一个实习生……”
钟馗抬手制止了他，对凌云道：“忘川河畔的优化，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不过，你之前处理异常档案的方法，倒是可以总结提炼一下，形成一份《幽魂信息异常快速处理指引》，先在你们小组，乃至整个引渡司推广。若真能普遍提升效率，便证明你的思路确有可取之处。届时，再谈更大的改革，阻力也会小一些。”
姜还是老的辣。钟馗没有直接支持凌云那惊世骇俗的忘川优化方案，而是选择了一个更稳妥的切入点，既给了凌云发挥的空间，又避免了立刻激化矛盾。
凌云瞬间明白了钟馗的意图。他并不在意是从哪里开始，只要方向是对的。
“可。”他点头应下。
范无救虽然心有不甘，但钟馗已经发话，他也不敢再明着反对，只是阴恻恻地瞪了凌云一眼。
回到工位，小谢立刻围了上来：“凌哥，怎么样？司长没为难你吧？”
“无事。”凌云坐下，打开鬼脑，“司长让我们总结快速处理异常档案的方法，写成指引推广。”
小谢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这是好事啊！说明司长认可你的能力了！凌哥，咱们这就开始？”
于是，在凌云的主导下，一份名为《基于核心判定与系统灵活运用的幽魂信息异常快速处理指引（1.0版）》的文档很快出炉。文档摒弃了官方文件那套冗长的废话，直接以“问题-核心-操作”的逻辑展开，列举了几种常见的异常类型，并给出了像凌云那样直击要害、利用系统漏洞（文档中委婉地称为“非标准操作路径”）的快速解决方法。
这份指引先在第三小组内部试行，效果立竿见影。原本需要几天甚至几周才能处理的异常档案，现在大部分能在几个时辰内搞定。小组的KpI数据再次遥遥领先。
很快，其他小组的鬼差也闻风而动，偷偷跑来向小谢取经。小谢在凌云的默许下，将指引分享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幽魂引渡司掀起了一股“学习凌云工作法”的热潮。虽然范无救等人暗中阻挠，批评这是“野路子”、“破坏规矩”，但在实实在在的效率提升面前，越来越多的鬼差开始偷偷尝试。
凌云这个仙界来的实习生，以其独特的“剑道逻辑”和高效务实（或者说“不守规矩”）的工作方式，在冥府职场悄然刮起了一阵风暴。
他并不知道，这份《快速处理指引》和之前那份《忘川优化方案》，已经通过某些渠道，流传到了冥府更高层，甚至……引起了仙界某些部门的注意。
他只是在完成一天的工作后，看着鬼脑屏幕上清晰的效率曲线，感觉比练成一套绝世剑法还要舒坦些许。
原来，优化流程、提升效率，也能带来类似剑道突破的愉悦感？
这冥府，似乎比想象中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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