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清晨,小星星醒来时,发现自己昨天放在床头的竹编蝈蝈笼子不见了。他坐起身,正纳闷,就看到书桌上放着一个全新的小竹篮,里面装着那个蝈蝈笼子,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是妈妈写的:“星星,昨天听你爸爸讲了爷爷录像的事,妈妈很感动。这个竹篮是昨晚睡不着时编的,虽然比不上江爷爷的手艺,但也是妈妈的一份心意。爱你。”
小星星拿起竹篮,仔细端详。竹条选得不够均匀,编织的手法也显稚嫩,有几个地方甚至有点歪斜。但每一根竹条都被细心地打磨过,没有一根毛刺;收口处特意编成了波浪形,看得出是费了心思的。
他轻轻摇了摇,竹篮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和江爷爷编的篮子声音不同,没有那么清脆,但有种特别的温柔。这是妈妈第一次编竹篮,为了他,为了他们正在做的事。
早餐时,小星星把竹篮放在桌上:“妈,谢谢您。这个篮子我会好好珍藏。”
林绵有些不好意思:“编得不好,练了好几次才勉强成形。我就是想,你们在记录那么多老手艺人的声音,我这个当妈妈的,也该试试看,感受一下手艺人背后的那份心意。”
霍星澜拿起竹篮看了看:“挺好的,第一次能编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记得小时候,邻居阿姨编竹篮,我就在旁边看,那竹篾在她手里听话得很,要圆就圆,要方就方。”
“那后来呢?”小星星问。
“后来啊,”霍星澜笑了笑,“我也试着编过,结果手指被竹篾划了好几道口子,编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的,被父亲笑话了好几天。他说,星澜啊,你这双手适合拿笔,不适合拿篾刀。”
小星星想象着爸爸少年时笨拙地编竹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手艺的传承不一定是要成为大师,而是去理解、去体验、去尊重那些手艺背后的精神和情感。
到学校时,小星星发现教室里的氛围和往常不太一样。几个同学围在一起,正在听什么,见他进来,立刻招手:“小星星快来!你听这个!”
一个男生把手机递给他,屏幕上是一个视频,标题是《四代人的木工记忆——一段跨越三十年的声音重逢》。视频播放量已经超过十万,评论区有几千条留言。
小星星点开视频。画面开始是黑白的,爷爷在录像里刨木头,“唰~~”的声音清晰传来。然后是王爷爷的讲述,爸爸的回忆,他自己的感受……他们制作的声音纪录片,被人配上画面和字幕,做成视频发到了网上。
“这是谁发的?”小星星问。
“不知道,昨晚突然火起来的。”一个女生说,“我看评论区,好多人说看哭了。有人说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有人说第一次知道老手艺这么动人。”
小星星看着视频下方的评论区,一条条翻看:
“我爷爷也是木匠,去年去世了。听到这个刨木头的声音,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谢谢你们记录下这些声音。”
“作为‘00后’,我第一次知道木桶是这么做出来的。那些老师傅的手艺,真的像魔法一样。”
“视频里的小哥哥好认真,他们做的事好有意义。我也想加入,记录我们家乡的老手艺声音。”
“我外公是篾匠,编了一辈子竹器。看了这个视频,我决定这个周末就回去,录下他编竹子的声音。”
翻着翻着,小星星的眼睛湿润了。他们原本只是想记录声音,保存记忆,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共鸣,唤醒这么多人的记忆。
课间时,班主任王老师来找他:“小星星,校长办公室有个电话会议,需要你参加一下。”
“电话会议?”小星星有些茫然。
“是省电视台的,”王老师说,“他们看到了网上那个视频,想做一个专题报道。还有几个文化研究机构的专家,也想和你们交流。”
小星星心跳加速。省电视台?文化研究专家?这一切来得太快了。
校长办公室里,电话已经接通了。校长按了免提,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同学们好,我是省电视台《文化记忆》栏目的编导。我们看到了你们制作的《四代人的木工记忆》,非常感动,想邀请你们参与我们的一期节目。”
接着是一个男声:“我是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的研究员。你们用声音记录老手艺的方式,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研究视角。我们想和你们合作,做一个更系统的声音档案库。”
电话会议持续了半个小时。省电视台的编导详细询问了他们项目的起因、进展和未来的计划;民间文艺家协会的研究员则从专业角度给出了建议,并表示可以为他们提供技术支持和学术指导。
挂断电话后,校长看着小星星:“你有什么想法?”
小星星想了想,认真地说:“校长,我觉得这是好事,但我们要想清楚怎么做。我们不能只追求媒体报道,而是要实实在在地把声音记录工作做好。那些老人家把记忆托付给我们,我们不能辜负他们。”
校长赞许地点头:“你说得对。我会让王老师协助你们,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既要抓住机会,扩大影响,让更多人参与进来,又要保持初心,把基础工作做扎实。”
中午吃饭时,小星星把电话会议的事告诉了伙伴们。大家都既兴奋又紧张。
“省电视台啊,”小雨眼睛发亮,“那我们的声音不是能让全省人都听到?”
小宇推了推眼镜:“但压力也更大了。如果我们做得不好,丢脸可就丢大了。”
陈峰说:“我爷爷听说后,特别高兴。他说,如果能上省电视台,他那些老伙计的手艺就能让更多人知道了。”
苏晓晓已经拿出手机开始记录:“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发起一个‘寻找老手艺声音’的全省征集活动。让每个地方的人都来记录自己家乡的老手艺声音。”
李明补充道:“养老院那边,院长说可以组织老人们集中讲述,我们可以系统录制。他说,很多老人的记忆正在衰退,再不记录就真的忘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兴奋,也越说越清晰。他们意识到,机会来了,责任也更重了。
下午放学后,他们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开始工作,而是先开了个会。王老师也参加了,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学校已经正式批准,把东侧那栋闲置的两层小楼改造成“声音记忆馆”,不仅有展览空间,还有录音室、档案室和活动室。
“预计下个月就能完成基础改造,”王老师说,“到时候,你们就有真正的‘大本营’了。”
这个好消息让大家欢呼起来。有了固定的场所,他们就能更系统、更专业地开展工作了。
会议制定了详细的计划:第一,继续深入采集老手艺声音,特别是那些还没有记录到的;第二,整理已有素材,建立科学的分类和检索系统;第三,与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合作,学习专业的记录方法;第四,准备省电视台的采访,但不是表演,而是真实展示他们的工作状态。
“最重要的是,”小星星总结道,“我们不能忘记为什么出发。我们记录声音,是为了对抗遗忘,是为了连接记忆,是为了让那些老手艺人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无论我们走多远,都不能忘记这个初心。”
大家都郑重地点头。
会后,小星星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图书馆。他想再仔细看看那些老录像带,特别是除了爷爷那段之外的其他内容。
管理员阿姨看到他,笑着说:“小星星来了?馆长特别交代,给你开通了绿色通道,以后来看录像带,不用提前预约了。”
“谢谢阿姨。”小星星心里暖暖的。大家的支持,让他更有力量。
今天他一个人来,想静静地看,静静地听。他选择了那盘有打铁内容的录像带,仔细观看。
画面中的铁匠,大约五十多岁,皮肤黝黑,肌肉结实。他打铁的动作有力而精准,每一锤都落在该落的地方。小星星注意到一个细节:铁匠每次挥锤前,都会深吸一口气,然后“嘿”的一声吐气发力。那个“嘿”的声音很轻,但很有节奏,和打铁的“铛铛”声配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律。
小星星忽然想,如果能找到这个铁匠或者他的后人,该多好。录像拍摄于1982年,如果铁匠当时五十多岁,现在应该九十左右了。如果还健在,如果能录下他现在的讲述,和四十年前的影像对照,那该是多珍贵的记录。
他把这个想法记在本子上。也许可以通过电视台的帮助,发起寻找活动。四十年前录像里的人,现在在哪里?他们的手艺传下去了吗?他们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
接着,他看了编草鞋的那段。编草鞋的老人边编边哼的小调,小星星反复听了好几遍,终于听清了歌词:“稻草青,稻草黄,编双草鞋走四方。走过山,走过水,走过春秋和冬夏……”
很简单的歌词,但很动人。小星星想,这不仅仅是一双草鞋的制作过程,更是一个老人一生的缩影。稻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就像人的一生,春去秋来,周而复始。
他把这段小调完整地录了下来,准备回去后请教音乐老师,看能不能记谱。这些民间小调,和手艺一样,也在快速消失。
看到制作豆腐那段时,小星星发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老师傅点卤水时,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念什么口诀。因为方言太重,听不清楚,但他录了下来,准备找人帮忙翻译。
每一段录像,每一个声音,背后都有故事,都有生命。小星星越看越觉得,他们做的这件事,就像一个巨大的拼图游戏。每一段声音都是一块拼图,拼在一起,就是一个时代的面貌,一代人的生活。
离开图书馆时,天已经黑了。小星星骑着车,穿行在城市的夜色中。街边的店铺陆续亮起灯,餐馆里传出炒菜的“刺啦”声,书店里传来翻书的“沙沙”声,修车铺里还有晚归的师傅在敲打着什么,“咚咚”的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
这些都是声音,都是生活,都是记忆。小星星想,如果能把整座城市的声音都录下来,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那该是一部多么宏大的城市交响曲。
到家时,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今天不是炒菜声,而是擀面条的声音——面团在案板上被擀面杖碾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被折叠,用刀切成细条,“哒哒哒”的声音连贯而清脆。
“妈,今天吃手擀面?”小星星凑过去。
林绵回头笑了笑:“嗯,好久没做了。你姥姥教我的,说手擀面和机器压的面味道不一样。你听这声音,”她又切了几刀,“有节奏,有弹性,这就是手工的感觉。”
小星星拿出录音笔:“我能录一下吗?”
林绵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录吧录吧,连妈妈做饭的声音都要录了。”
“这也是手艺啊,”小星星认真地说,“手擀面,是多少代人传下来的手艺。虽然不像木工、铁匠那么专业,但也是生活的智慧,家的味道。”
他录下了完整的过程:和面时的“噗噗”声,揉面时的“啪啪”声,擀面时的“咕噜”声,切面时的“哒哒”声,下面时的“哗啦”声,捞面时的“簌簌”声……最后是面条被端上桌,全家人开始吃的“吸溜”声。
吃饭时,霍星澜说:“今天单位同事都在讨论那个视频,说你们做得好。有几个同事说,他们家老人也是老手艺人,问能不能也记录一下。”
“当然可以!”小星星眼睛一亮,“我们现在正需要更多素材。爸,您能帮忙联系吗?”
“没问题,”霍星澜说,“不过有个条件——要尊重老人家的意愿,不能勉强。有些老人可能不愿意被打扰,有些可能记忆力不好了,讲不清楚。我们要理解。”
小星星点头:“我明白。我们记录声音,是为了温暖,不是为了打扰。”
饭后,小星星开始整理今天的录音。他建了一个新的文件夹:“家庭手艺声音”,第一个子文件夹就是“妈妈的手擀面”。他在里面放了录音、照片,还写了一段文字说明:
“2023年4月17日,妈妈做手擀面。这是姥姥传给妈妈的手艺,妈妈说要传给我。和面、揉面、擀面、切面、煮面,每一个步骤都有独特的声音。妈妈说,手擀面的秘诀在手上,手感对了,声音就好听。
今天录下这个声音,不仅是为了记录一种手艺,更是为了记录妈妈的爱,记录家的味道。也许很多年后,我也会做手擀面给我的孩子吃,那时候,这个录音就能告诉他:听,这是你奶奶做手擀面的声音。”
写完这段文字,小星星的眼睛有点湿润。他突然明白了,声音记录最动人的地方,不是技术的完美,而是情感的真诚。一段再普通不过的声音,因为有了故事,有了情感,就有了生命,就有了价值。
他继续整理图书馆录像带的录音。打铁的那段,他特别标注了铁匠吐气发力的细节;编草鞋的那段,他请妈妈帮忙听了小调,妈妈竟然能跟着哼出来:“这调子我小时候也听过,我们那边老人都会哼,词可能不一样,但调子差不多。”
“真的?”小星星惊喜,“那您能唱完整吗?”
林绵想了想,轻声哼唱起来:“稻草青,稻草黄,编双草鞋走四方。东家走,西家忙,养儿养女盼成双……”
很朴素的歌词,很简单的调子,但很温暖。小星星录了下来,和录像里的对照,虽然词不完全一样,但调子基本一致。这种民间小调的传承,和手艺一样,靠的是口传心授,一代传一代。
整理到深夜,小星星才关掉电脑。他走到窗前,看着夜色中的城市。远处的高楼还有零星的灯光,近处的街道已经安静下来。但安静中,依然有声音:空调外机的运转声,远处工地隐约的机器声,不知谁家的狗偶尔叫一两声……
这些声音,构成了城市的夜晚。如果录下来,和白天的声音对比,一定能听出城市的呼吸节奏。
小星星回到书桌前,翻开“日常声音地图”本子。今天要写的内容很多,他慢慢写,细细记:
“今天,我们的声音纪录片在网上火了。看到那么多人被感动,那么多人想起自己的爷爷奶奶,我觉得,我们做这件事的意义,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省电视台和文化研究机构联系我们了,这是机会,也是责任。我们要抓住机会,扩大影响,让更多人参与进来;也要牢记责任,把基础工作做扎实,不辜负那些老人家的信任。
学校要建正式的‘声音记忆馆’了,我们有了真正的大本营。这让我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我们能有更好的条件开展工作;紧张的是,我们要对得起这份信任,做出实实在在的成绩。
下午在图书馆,我仔细看了那些老录像带。每一段声音背后,都有生命,都有故事。那个打铁的铁匠,那个编草鞋的老人,那个做豆腐的老师傅……他们现在在哪里?过得好吗?手艺传下去了吗?我想找到他们,或者他们的后人,记录下现在的故事,和四十年前的影像对话。
晚上录了妈妈做手擀面的声音。原来手艺不只存在于专业作坊里,也存在于每个家庭中。妈妈的手艺是姥姥传的,将来也许会传给我,再传给我的孩子。这就是传承,最朴素也最真实的传承。
今天我突然明白,声音记录不是冷冰冰的技术活,而是温暖的情感连接。当我们录下一段声音,我们录下的不仅是一段声波,更是一段生命,一段记忆,一份情感。
省电视台的采访快到了,我们要准备的不是表演,而是真实的工作状态。让观众看到,一群中学生,如何用最朴素的方式,记录正在消失的声音,连接断裂的记忆。
明天,新的一天,新的工作。还有更多声音等待记录,更多故事等待倾听,更多连接等待建立。
晚安,这个充满声音的世界。谢谢你,让我听到了这么多美好。”
合上本子,小星星没有立刻睡觉。他拿起那个竹编蝈蝈笼子,轻轻摇晃,听着竹篾摩擦的“沙沙”声。然后又拿起妈妈编的竹篮,也轻轻摇晃,声音更柔和一些。
不同的手艺,不同的手,不同的声音,但都是用心编织的,都是有温度的。
他想到了爷爷刨木头的声音,想到了王爷爷讲述的声音,想到了爸爸回忆的声音,想到了自己记录的声音……这些声音,像涟漪一样,从一点出发,一圈圈扩散,触动了越来越多的人。
而他们,就是投下石子的人。现在,涟漪正在扩散,更多的人正在加入,更多的声音正在被记录,更多的记忆正在被唤醒。
窗外的夜色中,城市的灯光星星点点。小星星想,每一盏灯下,都有人在生活,都有声音在响起。这些声音,有的即将消失,有的正在变化,有的会长久存在。而他们的任务,就是尽最大努力,记录下那些值得记录的声音,让它们在时间的长河中,留下自己的痕迹。
明天,他们将开始新的工作。寻找录像中的人,采集新的声音,准备电视台的采访,筹建声音记忆馆……任务很多,但小星星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伙伴,有老师,有家人,有那么多支持他们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们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用声音对抗遗忘,用记录延续生命,用连接温暖人心——这就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的力量。
带着这份信念,小星星关灯躺下。黑暗中,那些声音又开始在耳边回响:刨木头的“唰唰”声,打铁的“铛铛”声,编草鞋的“沙沙”声,妈妈做手擀面的“哒哒”声……
这些声音,像一首无尽的歌,唱着手艺,唱着生活,唱着记忆,唱着爱。而他,将继续聆听,继续记录,继续在这首歌中,找到自己的声部,发出自己的声音。
他知道,明天醒来,会有新的声音等待他去发现。而他,已经准备好了——用耳朵,用心,用爱,去听,去记,去传递这个充满声音、充满记忆、充满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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