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九年九月初，西宁城已换了人间。
马步芳总督府正堂的匾额被取下，换上了“青海省临时军政委员会”的木牌。院中那株百年老榆树下，陆铭凡正与几位特殊客人对坐饮茶——他们是从延安来的工作队，带队的是陕甘宁边区政府财政厅长南汉宸。
“陆师长在青海的施政，恩来同志十分赞赏。”南汉宸年约四十，面容清癯，说话带着山西口音，“土地按人口分配，不分民族；保护寺庙，尊重信仰；开办夜校，扫除文盲……这些政策深得民心啊。”
陆铭凡为客人斟茶：“南厅长过誉。青海初定，百废待兴，很多事还只是开了个头。特别是经济方面——马步芳逃走时卷走了省库大部分银元，现在市面上货币混乱，物价不稳。”
“这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南汉宸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边区银行可以协助青海发行临时流通券，与法币挂钩但独立结算。我们还可以派工作队，帮助建立供销合作社，稳定粮价，打击投机。”
坐在一旁的陈云——这位未来中国的经济大师，此时还只是边区的一名干部——补充道：“青海有羊毛、皮革、药材，河西有粮食、棉花。如果打通贸易渠道，两地经济可以互补。”
陆铭凡眼睛一亮：“陈同志说的正是我想的。不过……”他顿了顿，“重庆方面恐怕不会坐视我们与边区走得太近。”
南汉宸笑了：“所以恩来同志建议，我们可以通过民间商会的形式合作。青海‘复兴商会’，河西‘惠民商行’，边区‘大众合作社’，三方签订贸易协定，以货易货，不走银行账面。重庆那边，抓不到把柄。”
“好主意！”陆铭凡拍案，“就这么办。方大华——”
军需处长方大华应声上前。
“你负责与边区同志对接，尽快拿出具体方案。记住，第一批交易要以民生物资为主：青海的羊毛换边区的食盐，河西的棉花换边区的药品。要让老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是！”
送走延安客人后，赵承业匆匆进来：“师座，重庆急电。”
电报是军委会发来的，措辞罕见地温和：
“陆师长铭凡勋鉴：青海戡乱之功，殊堪嘉尚。惟马步芳虽逃，其残部未清，青海地僻民杂，恐非一师所能久镇。兹任命兄为第三十四集团军副总司令兼新编第七军军长，即率独立师主力移防陕西，归胡宗南长官节制。青海防务，交由马鸿逵旧部马全良暂代。此令。蒋中正。”
“好一招明升暗降，调虎离山。”陆铭凡冷笑，“胡宗南的三十四集团军驻扎陕西，是要盯着延安的。把我调去，是想让我和八路军摩擦？马全良是马鸿逵的侄子，让他接管青海，马家势力岂不是卷土重来？”
赵承业皱眉：“师座，这命令……接还是不接？”
“接，当然接。”陆铭凡眼中闪过狡黠，“但不是现在接。回电：铭凡才疏学浅，骤升高位，恐难胜任。且青海初定，马家残部猖獗，此时移防，恐前功尽弃。恳请委座宽限三月，待青海绥靖，再行赴任。”
陈昭明担心道：“拖三个月，重庆会答应吗？”
“不答应也得答应。”陆铭凡走到地图前，“现在是什么时候？九月了。欧洲战场上，德国空军正在轰炸伦敦，日本内阁正在争论‘南进’还是‘北进’。蒋介石这时候最怕什么？怕我们和苏联走得太近，怕西北出乱子。”
他转身：“所以我们不仅要拖，还要在拖的这三个月里，把青海牢牢抓在手里。要做到什么程度？做到就算重庆派别人来，也接不了这个摊子！”
九月十日，一场规模空前的“青海省各族各界代表会议”在西宁召开。
与会者不仅有汉族士绅、回族阿訇、藏族头人、蒙古王公，还有土族、撒拉族、裕固族等少数民族代表，甚至邀请了塔尔寺的活佛、东关清真寺的教长。会场外，独立师士兵荷枪实弹警戒；会场内，陆铭凡与代表们平起平坐。
“各位父老，今天请大家来，是要商量青海的未来。”陆铭凡开门见山，“马步芳跑了，但青海不能乱。怎么才能不乱？我认为要做到三件事：第一，各族平等，互相尊重；第二，土地牧场，公平分配；第三，发展经济，改善民生。”
藏族头人扎西多吉首先发言：“陆师长，我们藏人信佛，汉人军队能保证不毁寺庙、不扰喇嘛吗？”
“能。”陆铭凡郑重承诺，“独立师有规定：凡毁寺庙、辱僧侣者，军法处置。不仅不毁，我们还要拨款修缮年久失修的寺庙。塔尔寺、瞿昙寺、隆务寺，都要修。”
东关清真大寺教长马本斋起身——这位后来成为抗日英雄的回族领袖，此时还在青海：“陆师长，回民生活习俗与汉人不同，可能得到尊重？”
“当然。”陆铭凡道，“我们已经下令，军队不得进入清真寺，不得干涉回民宗教活动。牛羊肉供应，会单设回民屠宰场，由阿訇主持。回民子弟上学，可以学阿拉伯文，可以读《古兰经》。”
蒙古和硕特部王爷德木齐试探地问：“那我们的牧场……”
“牧区改革，不是没收，而是调整。”陆铭凡早有准备，“王公贵族的私人牧场过多，普通牧民无地放牧，这不合理。我们的办法是：按牲畜数量分配草场使用权，超过限额的部分，由政府赎买，分给无地牧民。王爷们的爵位可以保留，生活由政府保障。”
会场渐渐活跃起来。各族代表发现，这个汉人将军不像马步芳那样强横，而是真的在商量。
会议开了三天，最终形成《青海省施政纲领》：
一、实行民族平等，保障各族宗教信仰自由；
二、进行土地改革，地主土地分给佃农，牧区草场合理分配；
三、废除马家苛捐杂税，实行统一累进税；
四、兴办学校，开展扫盲，各族子弟均可入学；
五、建立各级参议会，各族按人口比例选举代表；
六、组建青海自卫军，各族青壮均可参加，共同保卫家乡。
这份纲领被印成汉、藏、蒙、回四种文字，张贴在全省各县。同时，独立师抽调五百名官兵，与延安派来的二百名干部混编，组成五十个工作队，分赴各地推行新政。
效果立竿见影。
九月二十日，湟源县。藏族佃农才让分到了十亩水浇地，抱着地契在田头哭了一下午。他祖父、父亲给马家当了三辈子农奴，从没想过能有自己的地。
九月二十五日，门源牧场。蒙古牧民巴特尔领到了五百亩草场的使用权证，他的三十头牛、一百只羊终于有了足够的草料。
十月一日，西宁东关。由独立师出资、回民工匠修建的新式小学开学，两百多名回族儿童第一次走进课堂。课本是特编的，既有汉文，也有阿拉伯文拼音。
当然，阻力也不小。
十月五日，化隆县。以马步芳堂弟马步青为首的残部三百余人，袭击了正在分田地的工作队，打死打伤工作人员十余人。消息传到西宁，陆铭凡震怒。
“周正！”
“到！”特务团长周正立正。
“你带特务团去化隆。记住三点：第一，歼灭马步青部，不要俘虏；第二，查出是哪些地主在背后支持，该抓的抓，该杀的杀；第三，当着百姓的面，把马步青抢走的土地契约当场烧毁，立即分田！”
“是！”
特务团星夜出发。五天后的深夜，化隆城外一处山庄被包围。马步青还在睡梦中，就被周正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马步青面如死灰。
周正冷笑：“你给送粮的那个地主，昨天下午就招了。带走！”
次日正午，化隆县城集市。马步青及其骨干十七人被公开枪决，三十多个参与的地主被逮捕。周正当众烧毁了厚厚一摞地契、债据，火焰腾起三丈高。围观的百姓先是震惊，继而爆发出震天欢呼。
“青天！陆青天！”
消息传开，青海各地的抵抗势力土崩瓦解。许多马家旧部主动向工作队自首，交出武器，争取宽大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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