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
那个猩红如血的字，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贞德的视网膜上。
一瞬间，周明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信任他！
这个念头像雷霆，击穿了所有混乱与痛苦！
远方，法国巨炮的炮口，那团毁灭性的光芒已经积蓄到了顶点，死亡的倒计时，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悲鸣。
“全军……撤退！”
贞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这道命令。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沙哑、扭曲，像被扯断的琴弦。
然而，命令下达，阵线却陷入了更大的崩溃。
“不！不能走！我妈妈还在里面！”
“那是我的妻子！我不能丢下她！”
那些刚刚拿起武器，还怀揣着一腔热血的法兰西士兵，彻底疯了。
他们丢下枪，哭喊着，不顾一切地想冲向那堵缓缓移动的人肉之墙，却被身旁德意志士兵冰冷的枪托死死拦住。
纪律，在亲情的撕扯下，土崩瓦解。
贞德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她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从《孙子兵法》中找到任何一条可以破解眼前死局的计策。
没有！
所有的兵法，所有的诡道，在“人性”这个最无法计算的变量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完了。
她的第一次指挥，就要以全军覆没告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第一战斗营！听我号令！”
一声雷霆般的咆哮，压过了所有的哭喊与炮火的轰鸣！
克劳斯上校！
这位严谨刻板的德国军官，双目赤红，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愤怒与决绝而扭曲。
他一把推开身边挡路的士兵，冲到阵前，却根本没有看贞德一眼！
他的目光像鹰隼，死死锁定侧后方丘陵起伏的复杂地形，那里，正是他们来时路过的维纳伊镇的方向！
“放弃阵地！目标，西南方向，维纳伊镇！全速撤退！！”
“违令者，就地枪决！”
他越过了贞德，在这片战场上，下达了属于他自己的，第二个“总指挥令”！
嗡！
贞德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看着克劳斯，看着他那因为咆哮而青筋暴起的脖颈。
这是……兵变？
然而，德意志士兵们没有丝毫犹豫。
“是！上校阁下！”
这些被铁血纪律浇灌到骨子里的战士，在听到命令的瞬间，便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立刻放弃了与敌人的对峙。
他们组成一道坚固的钢铁洪流，强行转向，用身体和枪托，裹挟着那些仍在哭喊、仍在犹豫的法兰西士兵，朝着维纳伊镇的方向，狼狈逃去。
轰——！！！！
几乎就在他们撤离阵地的下一秒！
法国巨炮那毁天灭地的一击，悍然落地！
贞德刚才所在的指挥高台，连同周围数百平方米的土地，被瞬间从大地上抹去，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边缘仍在琉璃化的恐怖弹坑！
毁灭的冲击波将贞德狠狠掀飞出去，她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满嘴都是泥土与鲜血的味道。
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到的，是克劳斯那张沾满硝烟，却依旧冷硬如铁的脸。
这位德国军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决绝。
“总指挥阁下！”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妇人之仁，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现在，请您带着我们，活下去！”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组织起后卫部队，用精准的点射，压制着那些追击而来的恐怖机器人，为大部队争取着每一秒宝贵的撤退时间。
贞德趴在地上，看着克劳斯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巨大的弹坑。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明白了。
克劳斯不是兵变。
他……是救了自己，救了所有人。
……
黄昏，残阳如血。
当这支伤痕累累的残部，终于逃回维纳伊镇时，迎接他们的，不再是麻木。
而是极致的恐惧，与怨毒。
“你们……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魔鬼！你们是带来灾祸的魔鬼！”
镇民们从屋子里冲出来，他们看着这些盔歪甲斜的“解放军”，眼神里充满了仿佛在看瘟疫般的憎恨。
那个白天曾跪在贞德面前，哭求她离开的法国母亲，猛地冲出人群。
她没有哭，只是死死地盯着贞德，那双眼睛里燃烧的，是家园即将被毁灭的绝望火焰。
“你这个骗子！”
她的声音，凄厉如杜鹃泣血。
“你说要带来自由！可你带来的只有追兵和死亡！”
“滚出去！带着你的军队滚出我们的家！！”
“滚出去！”
“滚出去！”
所有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用他们最大的声音，嘶吼着，咆哮着，向他们的“解放者”，投掷着最恶毒的诅咒。
贞德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我算什么英雄？
我只是一个……把灾难引向无辜者的，失败者。
她怀里那本《欧洲通史》，此刻变得无比滚烫，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她的天真与无能。
“肃静！”克劳斯上前一步，拔出了手枪，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天空，“所有平民，立刻回家！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住手！”
贞德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看着克劳斯冰冷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些虽然畏惧后退，但眼神依旧充满怨毒的村民。
她的身体在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在这一刻，重新变得坚定。
那是一种被现实碾碎之后，重新从废墟中站起的，更为坚韧的光芒。
她缓缓松开手，转过身，面对着自己那群同样士气低落、满脸迷茫的士兵。
“传我命令！”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以村庄为屏障，在村外，构筑防线！”
“我们，就在这里，挡住他们！”
她用自己的军队，在即将到来的尤里追兵和这个已经将他们视为仇寇的村庄之间，划下了一道血色的界线。
我要保护他们。
哪怕，他们恨我入骨。
夜幕，悄然降临。
就在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体，挖掘着简陋的工事时。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盏，十盏，上百盏雪亮的探照灯，像无数只睁开的鬼眼，从四面八方骤然亮起！
他们被包围了。
紧接着，一个优雅而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男人声音，通过高功率扩音器，像神只的宣判，响彻整个夜空。
“维纳伊镇的贱民们，听着。”
“我是你们的统治者，塔尼亚胡。”
“交出那个金发的女指挥官。”
“我，可以饶恕你们的无知与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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