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口吞咽的徐炎一下子僵住,嘴里塞得满满的,含混不清地道:“白天的时候不都已经说过了吗,为什么还问?”
是啊,已经亲口说过的话,何必再问?范清华也曾问过自己,可是这一日来,他茶饭不思,整个人像个离魂一般游荡,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徐炎是那种见利忘义、欺师灭祖的小人。
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如果错了,那一定是自己的眼睛瞎了。
“那时候人多,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要你亲口再对我说一次。”范清华道。
徐炎愣了一下,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这件事,每问他一遍,都像是拿针刺穿他的心,何况还是范清华在问。
“只要你说的,我就信!”范清华看着发呆的徐炎,又说道。
这样的话,徐炎已经是第二次听了,自然是感动不已,可感动过后,却立刻越发感觉到悲哀了。之前他没有骗她,此刻他更不可能骗她了,他只是不忍心,不忍心再让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再因为自己受一次伤害。
他的心在挣扎,忽然他心中明朗开来,人生一世,能被一个人深爱至此,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逃避没有用,事情总需要去面对。
他将口中未嚼完的饼慢慢吐出,抬起了头看着她,心中坦然了许多。
“就是我杀的。”他一字一句道。
范清华手一松,徐炎未吃完的半块饼掉落在地,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呀!
徐炎默不作声,范清华却已是泣不成声,“你知道吗?这么多年,爹爹总跟我提起你,每次提起你,他都是掩不住的欣喜,说这孩子特别像他,像他年轻时的样子,在他身上简直能看到他自己的影子,说终有一天要收他做传人,让他做自己没做完的事。我从小到大,无数次从他口中听到你的名字,我虽然没见过你,却总会在时不时在心里想,这个叫徐炎的人是个怎样的人,他一定是个跟爹爹一样顶天立地的英雄,一定是的。可是,可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还是爹爹口中那个无比像他的少年吗?你知不知道,眼看着心中一直以为的侠义英雄,一下子变成个卑鄙小人,我的心都要死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范清华说到后来,双手紧紧抱住头,痛苦无比。她的话字字如刀,扎在徐炎心头,他羞愧无地,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看她。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师父,”徐炎道,“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小人。”
范清华冷冷看着他,忽地“唰”一声,拔刀出鞘指向他,正是师父的寒渊宝刀。
徐炎见了,倒不惊讶,反觉得是种解脱,只是心中却忽然想起一事,师父的图怎么办?师父虽再三告诫不要轻信他人,可我就要死了,再不托付出去,怕是一切成空了。清儿,清儿,对,托付给她不会有错的,就算我不可信,她也是可信的。
想到这里,抬起头道:“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你看在,看在往日情谊,一定帮我……”
“你还要说什么!你个骗子!”范清华几乎是咆哮着打断了他的话。
徐炎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范清华这个样子,那是悲痛欲绝心如死灰的人才会有的样子。
“你个骗子!”这几个字久久在他耳边回荡,像一声声重鼓,震得他双耳嗡嗡作响。
良久,徐炎恢复了平静,竟微微露出一丝笑容,“罢了,没事了。其实白天的时候我就该死了,动手吧,死在你的刀下,对我来说已经是老天的恩赐。我这辈子亏欠你和师父太多,要真有来生,咱们还能相遇的话,我再一一报偿吧。”
范清华双泪纵横,宝刀高高举起,猛然挥下!
忽听窗外一声低喝:“使不得!”
只听当的一声,范清华“啊”的一声惊呼,徐炎只觉得脸上一凉,眼前一片红晕,血一滴一滴滴在了地上。
刹那间,徐炎觉得脸上刺骨的疼痛,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还活着。范清华吓得脸色煞白,不住往后退,一个人影闪身冲了进来,却是江天远。
原来江天远适才正赶到窗外,听得里面说话,觉出势头不对,又听范清华挥刀之声,想要冲进来阻拦已然不及,摸起窗边一块碎砖块便弹了出去。也亏他隔着窗纸,听声辨位竟能准确无误地击中范清华的刀,可他又知道现在范清华心力交瘁,正是虚弱的时候,生怕力道过猛反伤了她,只用了一成气力。
那刀被一碰之下失了方向,却没有完全弹开,正从徐炎脸上划过,在徐炎左颊之上,自眼角至唇边,划出了又深又长的一道口子。
徐炎本就落魄的脸上平添一道血红的伤口,更显得可怖,范清华僵在那里,话都说不出了。
江天远一看徐炎伤势,微带责备地对范清华道:“师侄女,我早说过,他的事,我们公议之后自会与你做主,你怎的如此冲动?”
范清华却如失了魂一般,对他的话恍若不闻,浑浑噩噩地径直转身走了出去。
江天远长叹一声,轻轻帮徐炎解开绳索,从怀中拿出金疮药帮徐炎敷上。徐炎却只直直盯着渐行渐远的范清华,浑然不觉脸上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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