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夜。
潘宁站在落地窗前。
一动不动。
像根钉子。
背后是庆功宴的喧嚣。
碰杯声、笑声、恭维声混成一团,震得人耳膜疼。
眼前是万家灯火。
整个曼哈顿在她脚下。
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的帝国大厦、华尔街的摩天楼,现在全都匍匐在黑夜里,像是一群跪地的臣民。
她赢了。
真的赢了。
自由女神像的火还在燃烧。
那把“叛逆的号角”还握在她手里。
全世界都看着她。
有人恐惧,有人崇拜,有人咬牙切齿想把她撕碎。
但那又怎样?
她站在这里。
活着。
还掌握着能让整个权力体系瘫痪的武器。
可是。
那股兴奋正在消退。
像退潮的海水,哗啦一声,把她扔在礁石上。
冷。
潘宁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往上爬。
不是空调的冷。
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书桌上。
那个黑色木盒。
静静躺在那里。
看着人畜无害。
但潘宁知道。
那是战书。
来自真正的敌人。
那个坐在阿尔卑斯山顶端,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老不死。
亚历山大·范德比尔特。
那个下令杀死她外公、逼死她母亲的男人。
那个自称她“教父”的疯子。
潘宁的手指攥紧了酒杯。
指节发白。
青筋暴起。
玻璃杯在手心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要碎了。
就在这时。
门被推开了。
谢焰走了进来。
潘宁猛地转身。
心脏狠狠一跳。
谢焰的脸色白得吓人。
那种白不是病态。
是透明。
像是皮肤下的血管、骨骼都在发光。
隔着薄薄的皮肤,能看见金色的脉络在跳。
一下,一下。
像是无数条蚯蚓在钻动。
那是“灵尘”。
它们还在他体内疯跑。
撞击着血管壁,啃噬着神经,要把他从里到外撕碎。
谢焰走路的姿势很怪。
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但身体僵硬,像是关节被钉死了。
他不像是在走路。
更像是某种凭本能移动的野兽。
“你怎么出来了?”
潘宁快步走过去。
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不敢碰。
她怕一碰,谢焰就碎了。
谢焰没说话。
他只是盯着那个木盒。
目光像是被锁死了。
直勾勾的。
他的鼻翼微微翕动。
像只嗅到危险的野兽。
“臭的。”
谢焰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像是嗓子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好臭。”
潘宁愣了。
她闻了闻。
除了那股陈腐的沉香味,没别的。
但谢焰的表情,像是闻到了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
眉头皱得死紧。
嘴角往下抿。
胃在翻涌。
他感受到了。
那个盒子里蕴含的“恶意”。
那股恶意像根生锈的铁钉,狠狠扎进他的感知里。
普通人感受不到。
但对现在的谢焰来说,那就是根插在眼前的钉子。
戳得眼睛疼,脑子疼,灵魂都在疼。
“烧了它。”
谢焰的右手抬起来。
动作很慢。
但指尖开始泛红。
先是一个小红点。
然后迅速蔓延。
红色像熔岩一样在皮肤下涌动,烧得指尖透明,能看见骨头的轮廓。
潘宁的心猛地一紧。
她冲过去,一把抓住谢焰的手腕。
“别动!”
谢焰的手腕烫得吓人。
像是抓着根刚从火里抽出来的铁棍。
皮肤被烫得生疼,起了一层水泡。
但潘宁没松手。
她死死攥着。
指甲掐进他的手腕,掐得青筋暴起,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来。
“你会死的!”
潘宁的声音在抖。
她努力压着那股恐惧。
但压不住。
眼眶发红,眼泪在打转。
但没掉下来。
绝对不能掉。
谢焰被她这股力气拽得一个趔趄。
那种暴虐的情绪,被打断了。
他缓缓转过头。
看着潘宁。
眼神里的红光慢慢褪去。
那双眼睛恢复了清明。
然后,他看到了潘宁眼底那层水光。
她在哭。
虽然没掉泪,但她在哭。
为他。
谢焰的心猛地一抽。
像是被人用钳子夹住了,狠狠一拧。
疼。
是那种让人头晕目眩,喘不上气的疼。
“对不起。”
谢焰喃喃说。
声音里全是愧疚。
他垂下手。
那股暴虐的冲动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但那股能量还在体内乱窜。
撞得胸口发闷,骨头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潘宁深吸了一口气。
她松开谢焰的手腕。
那手腕上已经有了五个深深的指印。
红得刺眼。
血珠渗出来,顺着手腕往下淌。
她没管。
转身拿起桌上那封信。
索菲娅的信。
她盯着那一行字。
【立刻带他来米兰。】
【治愈你的骑士。】
骑士?
潘宁闭了闭眼。
有些东西,不愿意承认,也必须承认了。
谢焰不是武器。
不是工具。
他是人。
是个会受伤、会痛、会碎掉的人。
而她……
她是不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一把剑?
拿起来砍人,砍钝了再磨,再砍?
潘宁的胸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
烫得喘不上气。
心脏像是要炸开。
“奥黛丽。”
潘宁的声音沙哑。
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准备专机。”
“去米兰。”
“现在就去。”
奥黛丽愣了一下。
现在?
庆功宴才刚开始!
外面还有一大堆政客、金融大亨等着见她!
纽约那边的布局还没稳住!
但她看着潘宁的眼神。
那眼神冷得像刀。
又急得像火。
是一种不容任何人反驳的命令。
“是。”
奥黛丽点头。
她什么都没问。
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对外就说我要处理紧急私人事务。”
潘宁补充道。
“让程霜留守纽约,应对局面。”
“明白。”
奥黛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五分钟。
只用了五分钟。
潘宁就牵着谢焰,在哈维尔的护送下,从侧门离开了公寓。
没有告别。
没有任何解释。
留下一堆还在庆祝的宾客,端着酒杯,傻乎乎地笑着。
等他们发现女王已经消失,估计得等到明天早上。
……
私人飞机上。
那是一架改装过的湾流G650。
奥黛丽办事效率高得吓人。
登机前她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安排好了。
机舱里光线昏暗。
没开主灯。
只有小夜灯,散发着橙黄色的柔和光线。
安静得能听见引擎的嗡鸣。
那种低沉的、持续的震动,有种催眠的效果。
谢焰坐在最角落的座位上。
他靠着窗。
蜷缩着,像只受伤的困兽。
身上披着条薄毯子。
整个人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潘宁坐在他对面。
她没睡。
就那么盯着谢焰。
一眨不眨。
她在观察。
在警惕。
她怕他突然又失控。
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哈维尔站在潘宁身后三步的位置。
手里端着个银托盘。
上面放着两杯温度刚好的热牛奶。
一杯递给潘宁。
“小姐。”
哈维尔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潘宁接过杯子。
捧在手里。
温热。
热量透过瓷器渗进掌心,让她冰冷的手指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喝不下。
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她把杯子放在一边。
哈维尔没说什么。
他轻轻走到谢焰旁边,把另一杯牛奶放在小桌上。
“谢先生。”
谢焰没反应。
他只是盯着窗外。
黑漆漆的夜空。
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偶尔划过的云层,像是白色的鬼影。
哈维尔退了回去。
没有任何不满。
飞机在云层里穿行。
机身偶尔颠簸一下。
潘宁的目光落在那杯热牛奶上。
白色的蒸汽袅袅上升。
很快就散了。
就像谢焰的生命力。
正在一点点蒸发。
潘宁咬紧了后牙槽。
咬得太用力,腮帮子一阵阵发酸。
她在逼自己冷静。
逼自己思考。
索菲娅说谢焰的灵魂被撕裂了。
被那股“神”的力量撕裂了。
那力量太庞大。
就像是往一个杯子里灌海水。
杯子受不住。
要炸开。
现在谢焰能撑住,全靠他的意志力在硬扛。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迟早。
他会崩溃。
会碎成渣。
潘宁死死盯着谢焰。
她在看他的状态。
谢焰的呼吸很浅。
胸口起伏的幅度很小。
但频率很快。
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东西。
他的手握成拳,放在膝盖上。
指甲掐进掌心。
一定很疼。
但他没吭声。
他在忍。
“谢焰。”
潘宁开口了。
声音很轻。
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谢焰没动。
没有转头,没有回应。
潘宁的心又是一紧。
她站起来。
走过去。
在他旁边坐下。
两个人靠得很近。
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潘宁的手伸过去。
覆盖在谢焰紧握的拳头上。
她的手冰凉。
谢焰的手滚烫。
两只手碰到一起的瞬间。
谢焰浑身一颤。
那股暴躁的能量像是被按了一下暂停键。
安静了一点点。
他慢慢转过头。
看着潘宁。
那双眼睛。
红血丝爬满了眼白。
眼底是一片金色的火海。
汹涌。
要烧出来。
“疼吗?”
潘宁问。
声音颤了一下。
谢焰盯着她。
过了好半天,他才扯了扯嘴角。
笑得比哭还难看。
“还行。”
撒谎。
这混蛋在撒谎。
潘宁的眼眶一热。
她深吸一口气。
把那股快要涌出来的情绪压下去。
压得死死的。
“我带你去个地方。”
潘宁低声说。
“安静的地方。”
“没有人吵你。”
“没有人伤害你。”
她顿了顿。
声音更轻了。
轻得像叹息。
“你会好起来的。”
“我保证。”
谢焰看着她。
在那双红得吓人的眼底,有些东西在跳动。
那是信任。
是一种笨拙的、绝对的、就算世界末日都不会改变的信任。
“嗯。”
他说。
只有一个字。
但这一个字,比千言万语都重。
……
几个小时后。
飞机降落。
米兰马尔彭萨机场。
私人停机坪。
早晨五点。
天还没亮透。
灰蒙蒙的。
空气湿冷,带着股子发霉的味道。
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安静地停在停机坪边上。
车门打开。
一个女人走了下来。
索菲娅·里奇。
她穿着件宽松的亚麻长外套。
颜色是暖暖的米色。
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
脸上没化妆。
素得像个刚起床的普通家庭主妇。
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晨光里,像是会发光。
明亮,温柔,带着一种让人想靠近的温度。
机舱门打开。
潘宁扶着谢焰,第一个走下来。
谢焰的身体在发抖。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
他的额头全是汗。
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领上,晕出深色的水渍。
索菲娅快步走过来。
她只看了谢焰一眼。
就一眼。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脸色瞬间变了。
那种温和的表情像是被人一把撕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深的忧虑。
“天啊……”
索菲娅喃喃自语。
她伸出手。
手指悬在谢焰的额前。
离得很近,但没碰到。
她在感受。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
在她的视野里,谢焰周围萦绕着一层扭曲的金色波动。
那波动不稳定。
忽明忽暗。
像是快要熄灭的火苗,又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这股能量……”
她的声音在抖。
“这已经不是透支了……”
索菲娅猛地转头看向潘宁。
眼神里全是质问。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在纽约港的海面上……”
潘宁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哽住了。
她想说“他做了一件伟大的艺术”。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说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再伟大的艺术,如果是用谢焰的命换来的。
那就是垃圾。
“他引爆了一个足以改变历史的概念。”
潘宁最终还是说了。
声音里全是自嘲和痛苦。
“然后就成了这样。”
索菲娅闭上眼。
深深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全是无奈和心疼。
“潘。”
索菲娅看着她。
眼神很沉重。
“他的身体也许恢复了。”
“但他的灵魂……”
她顿了顿。
像是在组织语言。
“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道连接更高维度的裂口。”
潘宁的呼吸停滞了。
“什么意思?”
索菲娅的手指在空中虚划了一下。
“你可以理解为……他现在就像一个没有盖子的高压锅。”
“里面的蒸汽在往外泄漏。”
“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任何强烈的刺激……”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低得像是在说悄悄话。
但每个字都像是在敲丧钟。
“都可能引发能量的失控。”
“到时候……”
索菲娅看着谢焰。
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他会成为比兄弟会更危险的存在。”
“他会自我毁灭。”
“或者……”
“毁灭世界。”
潘宁感到一股冷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冷。
太冷了。
她的手脚瞬间冰凉。
“有办法救他吗?”
潘宁死死盯着索菲娅。
眼神里全是祈求。
那是女王不该有的姿态。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索菲娅沉默了几秒。
那几秒钟,像是几个世纪。
“有。”
她说。
潘宁的心猛地松了一下。
“但是……”
索菲娅的语气又把那松开的心给拽紧了。
“需要时间。”
“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没有任何刺激的环境。”
“让他学会如何和体内那股力量对话。”
“如何驯服它。”
“如何与它共存。”
索菲娅的语气很认真。
像是在交代最后的遗言。
“这不是几天能完成的。”
“至少需要一个月。”
“甚至更久。”
一个月?
潘宁的脑子里闪过那张金色的请柬。
亚历山大的邀请。
赴宴的时间,就在一个月后。
这是巧合吗?
不。
这绝对不是巧合。
那个老不死,早就算好了一切。
他在逼她做选择。
是去赴宴,对抗真正的敌人?
还是躲起来,保护谢焰?
鱼和熊掌,只能选一个。
潘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血渗出来。
滴在地上。
红得刺眼。
“我需要一个地方。”
潘宁猛地抬起头。
看着索菲娅。
“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
“让他学会和自己体内的力量对话。”
索菲娅点了点头。
她早有准备。
“我知道这样一个地方。”
“五渔村。”
“意大利利古里亚海岸的一个小渔村。”
“那里有个市长,叫洛伦佐·贝里尼。”
“他是我的老朋友。”
“我已经联系过他了。”
索菲娅从包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片蓝得不真实的海。
海边有几栋五颜六色的小房子,像是积木一样堆在悬崖上。
橘红色,柠檬黄,天蓝色,粉红色。
鲜艳得像是要滴出颜料来。
背后是翠绿的山。
没有高楼大厦。
没有钢铁丛林。
只有海,山,天空。
纯粹得像是从童话书里撕下来的一页。
“那里没有游客。”
索菲娅轻声说。
“洛伦佐已经为你们清空了整个海湾。”
“绝对安静。”
潘宁盯着那张照片。
她的喉咙发紧。
眼眶又开始发热。
“谢谢。”
她说。
这两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索菲娅伸出手。
轻轻握住潘宁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
那种温暖不是体温。
是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孩子。”
索菲娅看着她。
眼神里全是理解和心疼。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现在。”
“轮到你休息了。”
潘宁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无声。
她咬着嘴唇。
不让自己哭出声。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滴在索菲娅的手背上。
烫。
……
五渔村。
马纳罗拉。
这是五个小渔村里最偏僻的一个。
也是最美的。
从米兰到这里,需要先到热那亚机场,再开车两个小时。
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已经等在停机坪上。
洛伦佐·贝里尼亲自来接。
他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意大利男人。
皮肤晒得黝黑。
头发有些花白,被海风吹得乱糟糟的。
穿着件旧夹克和牛仔裤。
手上全是老茧。
看着不像市长。
更像是个出海的老渔民。
但他的眼睛很亮。
蓝得像海。
清澈得像能看到底。
“潘小姐。”
洛伦佐伸出手。
那只手粗糙,有力。
潘宁和他握了握。
“谢谢你,贝里尼先生。”
“别客气。”
洛伦佐摆摆手。
他看了一眼被哈维尔搀扶着的谢焰。
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但什么都没问。
“上车吧。”
“索菲娅跟我说了。”
“我给你们准备了最安静的地方。”
“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车子在山路上颠簸。
窗外的景色从城市变成了乡村。
灰色的建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葡萄园。
绿油油的。
藤蔓顺着山坡一层层往上爬。
偶尔能看见几个农夫,戴着草帽,弯着腰在地里忙活。
阳光洒下来。
金色的。
暖洋洋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草和海盐混合的味道。
清新。
干净。
没有纽约的那股子奢靡的臭味。
也没有米兰的那股子工业化的燥热。
谢焰靠着车窗。
闭着眼。
但他的眉头松开了一点。
那股紧绷的、随时要炸开的暴虐,在这片宁静里,慢慢平息了一些。
潘宁看着他。
心里那块烧红的炭,终于稍微凉了一点。
车子拐过一个弯。
眼前豁然开朗。
海!
利古里亚海。
蓝得像是童话里的颜色。
天空和海面连在一起,分不清界限。
几栋五颜六色的小房子,像是上帝手里的积木,随意堆在悬崖边上。
橘红色,柠檬黄,天蓝色,粉红色。
鲜艳得像是要滴出颜料来。
海浪拍打着礁石。
哗——哗——
那声音有节奏。
不急不慢。
像是某种古老的歌谣。
“到了。”
洛伦佐停下车。
指着悬崖边一栋淡蓝色的小房子。
“那就是你们的地方。”
“整个海湾,我都清空了。”
“保证一个外人都没有。”
潘宁下了车。
海风吹过来。
带着股咸腥味,还有一丝柠檬树的清香。
她闭上眼。
深深吸了一口气。
肺里那股子积攒了太久的浊气,吐出来一点。
身体放松了一些。
谢焰也下了车。
他抬起头。
看着那片蓝色的海。
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不是暴虐。
不是痛苦。
是一种……怀念?
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站在这样的海边。
安静。
纯粹。
没有人要他做什么。
没有人逼他成为什么。
他只是他自己。
“进去吧。”
洛伦佐推开那扇蓝色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一声轻响。
房子不大。
就两层。
一楼是客厅和厨房。
墙壁刷得雪白。
地板是旧木头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没有豪华的装修。
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
但都很干净。
窗户是敞开的。
白色的纱帘被海风吹得飘起来。
轻飘飘的。
像是要飞起来。
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暖洋洋的。
“楼上是卧室。”
洛伦佐指了指楼梯。
“床单我都换过了。”
“冰箱里有吃的。”
“需要什么,你们打电话。”
他把一串钥匙放在桌上。
“我就不打扰了。”
“好好休息。”
洛伦佐说完,冲潘宁点了点头。
转身走了出去。
关门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谢焰。
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
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又像是在看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门关上了。
房子里只剩下潘宁和谢焰。
还有哈维尔。
他站在门口。
没进来。
像尊守护神。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只有海浪声。
哗——哗——
那声音像是摇篮曲。
潘宁扶着谢焰上楼。
每走一步,木楼梯都在吱呀吱呀响。
二楼的卧室很小。
一张双人床。
一个衣柜。
一扇正对着大海的窗户。
就这些。
窗户开着。
海风涌进来。
带着咸味和自由的气息。
海浪声更清晰了。
哗——哗——
一下接一下。
不急不慢。
谢焰走到窗前。
他站在那里。
看着海。
一动不动。
就像是个被按了暂停键的雕塑。
潘宁站在他身后。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脑子里乱成一团。
那个金色的请柬。
那个死亡的绳结。
索尔·科恩的电话。
还有谢焰现在这副快要碎掉的样子。
所有东西像是一团乱麻,缠在一起,越缠越紧,勒得她喘不上气。
“潘宁。”
谢焰突然开口了。
声音很轻。
但清晰。
他没回头。
就那么背对着她,看着海。
“我看到了。”
“什么?”
潘宁的心一紧。
“那个盒子。”
谢焰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可怕。
“那股恶意。”
“是冲着你来的。”
他转过身。
那双眼睛里的金光更浓了。
浓得像是要溢出来。
“谁想杀你?”
那语气。
没有愤怒。
没有质问。
只有一种纯粹的、孩童般的困惑。
就像是在问:为什么有人要伤害你?
潘宁的喉咙发紧。
她想说“没事”。
想说“我搞得定”。
但话到嘴边,变成了另一句。
“兄弟会的首领。”
“亚历山大。”
“他邀请我去他的城堡。”
潘宁的声音很平。
但那双手在背后紧紧攥成拳。
指甲掐进肉里。
疼。
“一个月后。”
谢焰看着她。
眼神里的金光慢慢沉淀下去。
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冷。
那是杀意。
纯粹的杀意。
“去。”
他说。
“我陪你去。”
潘宁猛地抬起头。
“你现在这样——”
“不行。”
谢焰打断她。
他的声音沙哑,但很坚定。
“你去哪,我去哪。”
“你打谁,我烧谁。”
“你要是死了……”
他顿了顿。
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
“那我就把这个世界一起陪葬。”
潘宁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疼得快要炸开。
但那种疼,又暖。
暖得让人想哭。
“傻子。”
她骂了一句。
声音哽咽。
谢焰笑了。
那笑容虚弱,但纯粹。
“嗯。”
“我是你的傻子。”
……
接下来的几天。
准确说,是第二天开始。
谢焰开始接受索菲娅的治疗。
不是吃药。
不是打针。
索菲娅的方法很简单。
冥想。
绘画。
还有对话。
每天清晨。
谢焰会坐在海边的礁石上。
闭上眼。
什么都不想。
只听海浪的声音。
哗——哗——
那声音像是在洗涤他的灵魂。
把那些狂躁的、暴虐的东西,一点点洗掉。
索菲娅会坐在他旁边。
她不说话。
只是安静地陪着。
有时候,她会递给他一支画笔。
“画出你现在的感觉。”
谢焰接过笔。
在画布上涂抹。
没有构图。
没有章法。
只是疯狂地涂。
红色。
黑色。
金色。
那些颜料在画布上撞击,混合,像是在厮杀。
红色像鲜血一样流淌。
黑色像深渊一样吞噬。
金色像火焰一样燃烧。
画布很快就被涂满了。
密密麻麻的,看着让人心慌。
索菲娅看着那些画。
不评价。
只是点点头。
“很好。”
“继续。”
谢焰的状态在一点点好转。
眼底的金光不再那么狂躁了。
虽然还在跳动,但频率慢了很多。
不像是要烧出来。
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潘宁每天都守在旁边。
她不敢离开。
就那么坐在海边的台阶上。
看着谢焰的背影。
看着他在阳光下,慢慢平静下来。
但她的心里,却越来越不平静。
因为时间在流逝。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距离那场“家宴”,越来越近了。
距离赴宴还剩27天。
26天。
25天。
而她。
还什么都没准备好。
她不知道亚历山大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真相”是什么。
不知道等待她的,是陷阱还是机会。
但她知道。
她必须去。
因为她是“火种”。
她有她的宿命。
那是逃不掉的。
傍晚。
第三天的傍晚。
夕阳把海面染成了金红色。
像是在燃烧。
谢焰画完了今天的最后一张画。
他放下画笔。
站起来。
走到潘宁身边。
坐下。
两个人肩并肩。
看着海。
“你在想什么?”
谢焰问。
潘宁没回答。
她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重重的。
像是要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谢焰的身体很瘦。
肩膀硌得慌。
但潘宁觉得很踏实。
“我在想……”
潘宁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该死的计划。”
“只是两个普通人……”
她顿了顿。
喉咙发紧。
“多好。”
谢焰听着。
过了半天。
他伸出手。
笨拙地揽住潘宁的肩膀。
他不会安慰人。
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这么抱着她。
紧紧的。
像是怕她被风吹走。
夕阳在海面上拉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交织在一起。
远处。
哈维尔站在小房子的阳台上。
他手里端着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一封刚刚收到的加密邮件。
发件人不明。
内容只有一句话。
【倒计时:24天。】
【稻草人已出发。】
哈维尔的瞳孔猛地收缩。
稻草人?
那是什么?
他立刻开始追踪邮件源头。
但追不到。
那个地址像是幽灵。
在网络里游荡,不留任何痕迹。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
输入一串串指令。
但所有的防火墙都显示正常。
没有入侵。
没有异常。
但他就是收到了这封邮件。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哈维尔猛地转身。
看向楼下海边的那两个人。
夕阳温暖,海浪轻柔。
把他们包裹在一片金色的光晕里。
看着那么温暖。
那么宁静。
但哈维尔知道。
暴风雨要来了。
那个叫“稻草人”的东西。
已经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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