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老方丈依旧盘膝稳坐，莲台周围云雾翻涌，他垂眸望着云海下的两人，声音苍老却带着千钧之力，一字一句，像是敲在灵魂深处：“若想换取这一生的平安顺遂，接下来的考验，你们可要经得住。这，是常人无法承受的磨砺。”
话音未落，老方丈忽然大手一挥。
刹那间，漫天火光倾泻而下，赤红的烈焰像是长了翅膀，瞬间将整座古寺团团围住。干燥的木梁、落满松针的庭院、刻着佛经的石碑，尽数被大火吞噬。火焰噼啪作响，窜起数丈高的火苗，浓烟滚滚，直冲云霄，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烧焦的刺鼻气味，原本清净的古寺，顷刻间化作一片火海。
张念山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竟站在寺庙的门外。
肆虐的大火灼得他脸颊生疼，热浪一波波袭来，将他的头发烤得微微卷曲。他看着眼前的熊熊烈焰，瞳孔骤然收缩，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晴儿还在客房里！
“晴儿！”
他嘶吼一声，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转身就要往火海里冲。
守在门口的十多个和尚见状，连忙上前阻拦，他们死死拽着张念山的胳膊，急声劝道：“施主！不可啊！火势太大，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放开我！”张念山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浑身的肌肉紧绷如铁，“我媳妇还在里面！我要救她！”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个和尚竟被他甩得东倒西歪。就在他即将挣脱束缚的瞬间，老方丈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火光里，他依旧捻着佛珠，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张施主，请你切记，一旦冲入火海，便有去无回。你，真的愿意这样做吗？”
“愿意！”
张念山想也不想，声音斩钉截铁，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烟尘，淌出两道狼狈的沟壑：“她是我的妻子，是我这辈子最爱最爱的人！没有了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话音落下，他瞥见墙角堆放着一床棉被和两只水桶。他挣开和尚的拉扯，大步冲过去，提起水桶，将冰凉的井水尽数泼在棉被上。棉被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往下坠，他毫不犹豫地将湿棉被裹在头上，弓着身子，朝着火海最汹涌的地方，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火舌舔舐着他的后背，灼热的痛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他对古寺的布局本就不熟，此刻更是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潜意识里的执念，在火海里跌跌撞撞地摸索。
“媳妇儿！晴儿！你在里面吗？！”
他的呼喊声被噼啪的火声吞没，回应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死寂。
张念山的腿肚子阵阵发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他咬着牙，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晴儿，别怕！山哥来救你了！今天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老天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别伤我的晴儿！”
大火还在蔓延，烧焦的房梁时不时发出“咯吱”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老方丈站在火海之外，手中的木鱼声再次响起，“笃笃笃”，清越的声响穿透浓烟烈火，像是敲在了张念山的心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终于，凭着那股不灭的执念，他摸到了那间熟悉的客房木门。
“晴儿！我来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脚狠狠踹向木门。“砰”的一声巨响，木门应声而开，门楣上早已被烧得焦黑的横梁，却在此时轰然坠落，重重砸在他的头顶。
剧痛袭来，眼前阵阵发黑，碎木屑混着火星，簌簌地掉在他的脖颈里。张念山闷哼一声，却顾不上擦，猛地甩掉头顶的残木，踉跄着冲进房间。
浓烟早已灌满了整间屋子，伸手不见五指，呛人的烟味刺得他嗓子生疼，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声，胸口都像是被撕裂般疼痛。
“媳妇儿！你在哪儿？！快醒醒！”
他摸索着往前，终于触碰到了床榻的边缘，也触到了那个熟悉的、温热的身体。
“晴儿！”
张念山的声音带着哭腔，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摇晃着怀里的人。
或许是这撕心裂肺的呼唤起了作用，昏迷中的张雨晴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漫天火光，耳边是烈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男人带着哭腔的呼喊。她的意识混沌了一瞬，随即被铺天盖地的恐惧包裹。
“山哥……”她虚弱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快走！别管我！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动不了……”
张念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咬紧牙关，不容分说地将她从床上扶起。
奇怪的是，他明明是几世的大将军，这一世更是手握兵权的师长，一身力气能抵得过一头牛，可此刻，他却觉得浑身发软，连抱着晴儿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般。
他的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张雨晴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也察觉到他的虚弱，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着他的胸膛，泪水汹涌而出：“你别管我！你快走啊！山哥！你记住，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我永远爱你！爱我们的子安、子骁，还有子夏！你回去，好好照顾他们，把他们养大成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气若游丝，却字字泣血：“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嫁给你……做你张念山的妻子……”
话音落下，她眼前一黑，再一次陷入了昏厥，软软地靠在张念山的怀里。
“晴儿！晴儿！”
张念山嘶声呼喊，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汹涌的火势。他咬紧牙关，任凭浓烟呛得他几乎窒息，任凭烈火灼烧着他的皮肤，他依旧死死地将张雨晴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脊背，挡住了漫天落下的火星与残木。
哪怕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他也要带着他的姑娘，从这火海里，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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