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是中华阁。
不在山巅，不在闹市，藏在江南水乡深处，一座不起眼的小镇边缘。白墙黑瓦，临水而建，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富家别院，甚至有些旧了，墙皮斑驳，爬满了青藤。唯有门口那块乌木牌匾，上面“中华阁”三个字，铁画银钩，带着历经风雨的沧桑，隐隐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夜深了。小镇早已沉睡，只有河水哗哗流淌。阁内却灯火通明，但与无神绝宫的奢华阴森不同，这里的灯光温暖、明亮，驱散了水乡特有的湿寒。
大厅宽敞，陈设简朴。几张花梨木椅，一张巨大的根雕茶海，上面摆着紫砂壶具，茶香袅袅。四壁挂着几幅水墨山水，意境悠远，却非名家手笔。角落里，甚至还有个半人高的青瓷鱼缸，几尾红鲤悠闲地游弋。这里没有肃杀之气，只有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宁静与祥和。但若细看，会发现门窗的木质非同一般，隐隐有金属光泽，墙壁的厚度也异于常理，显然暗藏玄机。
此刻，厅内坐了七八个人。气氛凝重，与这宁静的环境格格不入。
无名坐在主位。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还有些虚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古井中的寒星，深邃，睿智，仿佛能看透人心，洞悉世事。他缓缓斟茶，动作从容，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是这凝重空气中唯一的韵律。
步惊云和聂风坐在他左手边。步惊云背靠椅背，绝世好剑横于膝上，灰白的瞳孔低垂，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他肩头和手臂的伤口已仔细包扎过，但那股惨烈的杀意，却无法完全收敛。聂风坐得稍显随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雪饮狂刀的刀柄，眼中赤红已褪，但偶尔闪过的一丝躁动，显示他体内魔气并未完全平复。第二梦安静地坐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脸色担忧，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素白手帕。
右边，是第三猪皇和第二刀皇。猪皇难得的没有碰桌上的点心，肥胖的身体陷在椅子里，小眼睛眯着，精光闪烁，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刀皇则腰杆挺直如枪，怀抱长刀，眼神扫视着在场众人，带着审视的味道。
此外，还有三位老者，衣着朴素，气息沉凝，眼中带着悲愤与决绝。他们是中原几个尚未被完全摧毁、暗中仍在抵抗的门派硕果仅存的长老，是被无名秘密召集而来的。
“茶凉了。”无名放下茶壶，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绝无神势大，根基已深，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无名开门见山，没有废话，“十气归元阵被破，损其锐气，秘籍失窃，乱其心神，此为天时。但，不灭金身仍是横亘在前、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看向步惊云和聂风：“摩诃无量，威力惊天，是变数，亦是希望。然，此力霸道绝伦，难以驾驭，更需心意相通，方能发挥极致。你二人，还需磨合。”
步惊云抬眼，与无名目光一触，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聂风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躁动，沉声道：“晚辈明白。”
“绝无神经此挫折，必不会善罢甘休。”猪皇接口，声音低沉，“他会收缩力量，如同受伤的猛虎，舔舐伤口，然后……发动更疯狂的反扑。我们必须在他恢复过来、彻底发狂之前，动手！”
“如何动手？”一位白发长老急切问道，“我等门下弟子，死的死，散的散，剩下不过寥寥数十人，如何能与鬼叉罗大军抗衡？”
“抗衡？”刀皇冷哼一声，声音如金铁交击，“不是抗衡，是斩首！”他目光如刀，刮过步惊云和聂风，“千军万马，不及利刃穿心！只要破了不灭金身，杀了绝无神，余者不过是土鸡瓦狗！”
众人沉默。道理谁都懂，但如何破？如何杀？
无名缓缓起身，走到墙边那张巨大的中原地图前。地图上，无神绝宫的黑色区域触目惊心。
“绝无神的势力，看似铁板一块，实则不然。其核心，在于绝无神本人，在于十大气忍，在于鬼叉罗主力驻扎的总坛。外围势力，多为降卒、依附之辈，人心不稳。”
他伸出手指，点向几个黑色区域的边缘：“此地，海沙帮旧部，帮主被绝无神所杀，弟子心怀怨恨。此地，巨鲸帮残余，被迫缴纳重税，苦不堪言。还有这里，几个小门派被强行合并，内部矛盾重重……”他一一点出，如数家珍。
猪皇小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煽风点火？让他们从内部乱起来？”
“不止是煽风点火。”无名手指划过地图，画出几条虚线，“是要让他们看到希望，看到反抗的可能。由我和猪皇出面，联络这些势力，许以重利，陈明利害，若能策反一二，关键时刻倒戈一击，或可扰乱绝无神后方，分散其兵力。”
“此计可行！”另一位长老抚掌道，“我等在各地还有些暗桩，可助一臂之力！”
无名点点头，手指又点向几条通往总坛的要道：“绝无神势力庞大，每日消耗惊人。粮草、军械，皆靠这些通道补给。刀皇。”
刀皇豁然起身：“在！”
“你率领一批精锐好手，不必与大队人马纠缠，专袭其补给线！焚其粮草，断其器械！让他前线吃紧，后方不稳！”
“好！”刀皇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杀人放火，老子在行！”
“那绝无神本人呢？”最后一位一直沉默的长老问道，目光看向风云二人。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步惊云和聂风身上。
无名转身，看着他们，眼神凝重：“斩首重任，非你二人莫属。摩诃无量，是唯一可能撕开不灭金身的利器。但在此之前，必须找到其罩门所在，或者……创造出必杀一击的机会。”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此外，还需警惕两人。雄霸，诈死脱身，隐于暗处，如同毒蛇，必有所图。紫衣老大，窃得秘籍，野心勃勃，绝不会安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事，不得不防。”
步惊云缓缓抬起头，灰白的瞳孔中没有任何犹豫：“绝无神，我来杀。”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聂风握住雪饮狂刀，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风愿与云师兄并肩，不死不休。”他眼中赤芒一闪而逝，魔气隐隐躁动，又被强行压下。
“好！”无名重重点头，“计划已定。猪皇、刀皇，你二人即刻动身，依计行事。三位长老，联络旧部，暗中准备。风云，你二人随我来。”
众人起身，面色肃然。他们知道，这将是一场赌上一切的豪赌。赢了，中原可复；输了，万劫不复。
“记住，”无名最后环视众人，目光如炬，“此次行动，贵在神速，意在奇袭。动静要小，下手要狠。一击不成，即刻远遁，保存实力，以待时机。”
众人凛然遵命，各自散去，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之中。大厅内，只剩下无名和风云二人，以及默默站在一旁的第二梦。
无名走到步惊云和聂风面前，看着这两个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有期望，有关切，更有深深的忧虑。
“随我来。”他转身，向后堂走去，“关于摩诃无量，关于不灭金身，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你们。”
步惊云和聂风对视一眼，起身跟上。第二梦担忧地看着聂风的背影，咬了咬嘴唇，也默默跟了上去。
中华阁重归寂静。只有桌上的茶水，还散发着余温。
窗外，夜色正浓。
一场决定中原命运的风暴，已在无声无息中，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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