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小队离开绿洲的庇护，真正踏入废土的领域，仿佛从温室的橱窗一步跨入了残酷的自然历史博物馆。
干燥、带着辐射尘的风立刻裹挟住每一个人，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有机物腐败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化学污染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
天空是永恒的昏黄色，阳光费力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在地面投下稀薄而缺乏热量的光斑。
脚下是龟裂板结的土地，零星点缀着枯死、扭曲的植物残骸，以及各种年代不明的人造废弃物——生锈的金属框架、破碎的混凝土块、偶尔能看到半掩在尘土中的旧世界车辆骨架，如同史前巨兽的化石。
老猫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的脚步轻捷得如同真正的猫科动物，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他时不时蹲下，检查地面的痕迹，或者抓起一把泥土在鼻尖嗅闻，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远近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度。
“注意三点钟方向，那片金属垃圾堆。”老猫的声音通过队伍加密通讯频道传来，低沉而清晰，“有近期活动的痕迹，不是动物。”
瓦力闻言，默默地将塔盾微微偏向右侧，庞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将秦月和李维护在更安全的位置。卡卡则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水晶碎片。
秦月释放出柔和的精神力丝线，如同无形的触角，向前方蔓延。反馈回来的信息很杂乱——残存的生命信号极其微弱，更多的是惰性的死寂，但在老猫指出的方向，她确实捕捉到几缕微弱但不同于自然衰变的精神残留，带着警惕与……一丝麻木的绝望。
“有‘人’在那里，数量不多，精神状态很差。”秦月低声通告全队。
李维闭着眼，眉头紧锁，他的“认知”更多地投向远方那个吸引他的“秩序空洞”，对近处的感知反而有些模糊。“前面的‘空洞’感更强了……让人不舒服。”他喃喃道。
队伍保持着警戒队形，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随着靠近那片锈蚀的金属垃圾山，一股更浓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一堆扭曲的管道后面传来。瓦力立刻停下脚步，塔盾重重顿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声，动力锤已然提起。
“出来！”瓦力低吼，声音如同滚雷。
短暂的寂静后，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身影颤巍巍地从掩体后走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粗糙的棍棒和磨尖的金属片，眼神浑浊，充满了恐惧与一种近乎熄灭的麻木。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者，他努力挺直佝偻的背，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你……你们是什么人？是……是‘净化者’吗？”
“净化者？”秦月心中一动，示意瓦力稍安勿躁，上前一步，语气尽量平和，“我们来自初火绿洲，不是你说的‘净化者’。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听到“初火绿洲”，那些人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花，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绿洲……是那个传说中……有食物和水的地方？”老者颤抖着问，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骚动起来，但不敢靠近。
“是的。”秦月点头，目光扫过他们干裂的嘴唇和深陷的眼窝，对卡卡示意了一下。卡卡会意，从背包里取出几个水囊，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退了回来。
那几个人看到水囊，眼睛都直了，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吞咽声，但依旧不敢上前，只是看向老者。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身后一个年轻人点了点头。那年轻人如同受惊的兔子，飞快地冲过来抓起水囊，又飞快地躲了回去，将水囊分给其他人。一阵急促的饮水声响起。
“我们……我们是从‘岩脊’逃出来的。”老者喝了点水，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话语也流畅了些，“‘净化者’……是那些穿着灰白色衣服、戴着面具的人……他们大概一个月前来到岩脊，说能带来‘秩序’和‘净化’……起初还好，大家觉得生活似乎……稳定了。但后来……后来就变了……”
老者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人们变得越来越慢，不说话，不笑，不哭，只是不停地干活，像……像木头一样。我们觉得不对劲，想离开，但有些人……他们不让。我们是趁乱跑出来的，已经在这片废土流浪了好几天……”
灰白色衣服、面具、秩序、净化、精神麻木……秦月与瓦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这描述，与总部“肃正”小队的特征高度吻合，也与李维感应的“秩序空洞”症状一致。
“那些‘净化者’，现在还在岩脊吗？他们有多少人？有什么装备？”秦月追问。
“大部分还在……好像是在……在矿坑最深处弄什么东西。”老者回忆着，身体微微发抖，“人不多，大概十几个？但很厉害，他们的光打中人，人就会变得……听话。他们有会飞的铁盒子（无人机），还有……能发光束的棍子（能量武器）。”
情报基本对上了。秦月心中有了计较。
“我们要去那边。”秦月指了指岩脊聚居地的方向，“你们愿意跟我们回绿洲吗？那里有食物、水和安全。”
老者和他身后的人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但随即又被犹豫取代。“可……可是那边有‘净化者’……”
“我们就是去处理他们的。”瓦力瓮声瓮气地说，掂了掂手里的动力锤。
最终，对生存的渴望压倒了对“净化者”的恐惧。这七八个幸存者千恩万谢地答应跟随小队，但他们体力太差，无法快速行进，反而成了小队的负担。
秦月略一思索，对老猫说：“老猫，麻烦你护送他们返回绿洲外围，交给巡逻队。然后你再赶上来与我们会合。”
老猫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立刻开始安排这些幸存者，准备折返。
卡卡看着老猫带着人离开，凑到秦月身边，小声说：“秦月姐，咱们这算不算打草惊蛇了？万一那些‘净化者’知道我们来了……”
“他们很可能已经知道了。”秦月看着岩脊的方向，目光锐利，“这些幸存者能逃出来，未必全是运气。也许，是有人想借他们的口，告诉我们些什么，或者……引我们过去。”
她的话让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李维忽然指着前方一片异常平静、连变异植物都稀稀落落的区域，声音带着一丝不适：“那边……‘空洞’的感觉最浓。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片低矮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山峦轮廓隐约可见，那里就是曾经的岩脊聚居地，如今，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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