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忙碌与温馨中平稳前行,像一条深邃平缓的河流,承载着事业的风帆与家庭的扁舟。直到某个清晨,李雨桐在日历上看到那个被自己用红笔轻轻圈出的日期,才恍然惊觉——她和张景琛的结婚纪念日,悄然而至。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结婚纪念日。不同于第一年尚在新婚的浓烈与刻意,这一次,似乎连他们自己都险些在琐碎的日常中将它忽略。李雨桐并没有特别提起,她知道张景琛最近正全力推动景盛集团的新战略,会议和出差安排得很满。她只是悄悄订了一瓶不错的红酒,想着晚上如果他能准时回家,就简单庆祝一下。
然而,纪念日当天下午,她正在工作室审核一份设计图,手机屏幕亮起,是张景琛发来的信息:【今天准时下班,等我回家。别安排其他事。】
言简意赅,是他一贯的风格。李雨桐看着那条信息,嘴角不自觉弯起,回复了一个“好”字。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像被微风拂过的火苗,轻轻摇曳起来。
傍晚,她比平时稍早一些离开工作室。推开别墅的门,预想中王阿姨在厨房忙碌、语语在游戏区玩耍的日常场景并未出现。家里异常安静,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丝……与平日不同的气息。
“语语呢?”她放下包,疑惑地问迎上来的保姆。
“先生下午就回来了,让王阿姨带着小小姐去老太太那边住一晚,说……说今天是您二位的重要日子。”保姆笑着回答,指了指餐厅方向,“先生在厨房。”
李雨桐心头一跳,脱下外套,朝厨房走去。隔着玻璃门,她看到张景琛挺拔的背影。他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腰间系着那条与她同款、却显得格外突兀的深蓝色围裙。他正微微躬身,专注地盯着灶台上的砂锅,用勺子轻轻搅动着什么,侧脸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也格外……陌生。她很少见他下厨,除了偶尔煮个咖啡或热个牛奶。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不太自然的、带着点笨拙的笑意:“回来了?先去换衣服休息一下,很快就好。”
“你……在做什么?”李雨桐走近,好奇地看向料理台。台面上有些凌乱,摆着几个洗净切好的食材碗碟,虽然刀工显然不够专业,但能看出是用了心的。砂锅里正炖着汤,香气渐渐浓郁。
“晚餐。”张景琛言简意赅,耳朵尖似乎有点泛红,他不太擅长这种“温情展示”,转身继续去处理一条已经收拾好的鱼,动作略显生疏,但神情无比认真。
李雨桐没有离开,就靠在厨房的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鱼放入煎锅,油花溅起时他下意识微微后仰却坚持没躲开的模样;看着他对照着手机屏幕上的食谱,皱着眉头称量调味料;看着他因为火候没掌握好,将西兰花炒得有点过软时,脸上掠过的一丝懊恼……这些画面,远比任何高级餐厅的预约都更让她心动。这个在商界翻云覆雨的男人,此刻正为了他们的纪念日,笨拙而努力地洗手作羹汤。
晚餐被布置在餐厅靠窗的位置。张景琛关掉了主灯,只点亮了桌上那座复古的黄铜烛台,温暖的烛光跳跃着,映照着精致的瓷器和晶莹的高脚杯。窗外是深蓝的夜幕和庭院里隐约的灯饰。
菜肴被一一端上:卖相普通的煎鱼,颜色略深的红烧排骨,过于软烂的蒜蓉西兰花,以及一盅香气扑鼻的菌菇鸡汤。没有餐厅的摆盘艺术,甚至有些家常菜的随意,但每一道都冒着真切的热气。
“可能……味道一般。”张景琛坐下,难得地有些局促,摸了摸鼻子。
李雨桐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小心地剔去刺,放入口中。鱼肉煎得有点老,边缘微焦,调味也偏淡,但她细细咀嚼着,然后抬起眼,对他绽开一个明亮而温暖的笑容:“很好吃,真的。”那是发自内心的满足。对她而言,这份心意远超米其林三星的价值。
张景琛看着她眼中毫无作伪的欣喜,紧绷的肩线似乎放松下来,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他也开始动筷,两人就在这静谧而温馨的烛光里,享用着这顿特别且绝不完美的晚餐,偶尔低声交谈,话题轻松家常。
饭后,张景琛没有让她帮忙收拾,而是牵着她的手,来到客厅。他让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走到一旁,拿过来一个包装素雅、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方形礼盒。
“还有礼物?”李雨桐有些意外,她以为这顿亲手做的晚餐已经是全部了。
“嗯。”张景琛将礼盒递给她,声音低沉,“打开看看。”
李雨桐带着好奇解开丝带,打开盒盖。里面躺着的,不是珠宝,不是奢侈品,而是一本厚重、质感极佳的手工装帧画册。封面是深灰色的细纹布面,触手温润,正中压印着两个简洁的银色字体——“轨迹”。
她屏住呼吸,轻轻翻开。
第一页,是一张有些模糊甚至破损的打印图。她仔细辨认,心猛地一颤——那是多年前,在民政局外的滂沱大雨中,被泥水浸污、又被细心烘干的设计手稿!纸张边缘还有当时水渍晕开的痕迹,旁边有一行打印的小字标注:一切的起点。201x年x月x日,雨。
第二页,是几张像素不高的照片,拍的是她早期在城峰装饰时,那些被王海涛夺走署名、只能在深夜偷偷画下的草图雏形。
第三页开始,是“雨桐设计工作室”成立后的第一个作品——那家小小咖啡馆的手绘效果图和竣工照片对比。
接着,是“景悦酒店”咖啡馆的中标方案,是“城市记忆博物馆”从草图到实景的完整记录,是“社区文化艺术中心”的创意构思,是她获得“金筑奖”的现场照片和奖杯特写,甚至还有不久前山区希望小学改造项目的现场速写和孩子们的笑脸……
一页一页,按时间顺序,清晰而完整地记录了她从那个雨夜狼狈不堪的失业离婚女人,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业内知名设计师、工作室创始人、公益践行者的每一个重要足迹。不仅有成功的作品,也有早期青涩的尝试,甚至包括一些她自己都快遗忘的、未曾公开的灵感碎片。每一页都配有简洁的说明和时间,排版精致,图片处理得极具美感。
这不仅仅是一本作品集,这是一部用图纸和照片书写的、关于她个人成长与梦想实现的编年史。需要耗费多少心思,才能将这些散落在时光各个角落的碎片,如此完整、如此用心地搜集、整理、呈现出来?
李雨桐的指尖微微颤抖,眼眶迅速被热意充满。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些曾经的艰辛、挣扎、汗水、喜悦、骄傲……随着熟悉的画面扑面而来,汇聚成汹涌的潮水,冲击着她的心房。她从未如此直观地看到自己走过的路,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来处”。
翻到最后一页,不是作品,而是一张抓拍的照片。照片里,她正抱着年幼的语语,在阳光房的画架前,握着女儿的小手一起涂鸦。夕阳的金辉洒在母女俩身上,她的侧脸温柔宁静,语语笑眼弯弯。下面有一行手写的字迹,力透纸背,是张景琛的字:“最美的作品,是我们的家。永远爱你。”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滴在光滑的纸面上。她抬起头,隔着朦胧的水光,看向一直静静坐在身边、注视着她的张景琛。
烛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那里面的温柔几乎要将人溺毙。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痕,动作珍重无比。
“雨桐,”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捧出来的,“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你不仅给了我一个家,一个可爱的女儿,更重要的是,你让我看到了生活另一种可能的样子——温暖、坚定、充满创造力和希望。你让我学会了信任,学会了表达,也让我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丈夫,更好的父亲,更好的自己。”
这不是华丽辞藻的堆砌,而是朴实无华却重逾千斤的真心。李雨桐的眼泪流得更凶,她不是伤心,而是巨大的幸福涨满了胸腔,满得只能从眼眶溢出。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回握他的手,然后倾身过去,紧紧依偎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让泪水浸湿他的衬衫。
张景琛环抱着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安慰与更深的爱怜。
情绪稍稍平复后,李雨桐舍不得放下那本画册,又拉着张景琛,从手机和家庭云相册里,翻出他们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有他们第一次在欧洲蜜月时,在佛罗伦萨街头的合影,两人还有些拘谨,但笑容真实;有她怀孕时,张景琛小心翼翼贴在她肚子上听胎动的滑稽样子;有语语出生时,张景琛红着眼眶抱着那一小团襁褓,如获至宝的瞬间;有一家三口在庭院里,语语蹒跚学步扑进爸爸怀里的欢快视频;也有无数个日常的瞬间——一起做饭,陪孩子玩耍,各自在书房工作,并肩在庭院散步……
从初遇时她最狼狈不堪的雨夜,到相知相许的甜蜜,再到如今平凡却幸福安稳的日常,每一张照片,每一段视频,都像一颗珍珠,被时光的线串成了独一无二的项链。
他们依偎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流转的画面,时而轻笑,时而感慨。那些共同经历的风雨和阳光,挫折与收获,此刻都化作了心底最醇厚的暖流。
“时间过得真快。”李雨桐喃喃道,手指轻轻划过屏幕上语语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小脸。
“嗯。”张景琛将她搂得更紧,吻了吻她的鬓角,“但最好的,都在后面。”
岁月给予他们的,或许不只是年龄的增长,更是共同成长的痕迹,日益深厚的懂得,和这份历经沉淀后、愈发踏实温暖的相爱。纪念日的烛光会熄灭,但此刻充盈心间的爱与珍惜,将照亮他们未来更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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