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际端坐在一间空置的房间内，身下是一个特制的机械座椅。
数根粗壮的导线从座椅下方延伸而出，连接至房间中央那台熟悉的改造器。
没错，顾际让库才再次将改造器运了过来，安置在村庄中特意腾出的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的位置颇为巧妙，紧邻着终日炉火通明的铁胃熔炉，是众多工人往返的必经之路。
此时，门外站着三三两两的工人，不断往里眺望着。
“来，先进一个。”
门外的库才招呼着观望的工人往里进。
顾际此时要做的事情，正是履行刚才达成的合作，给明启村的工人们进行升级。
一名工人有些犹豫的进入房间，目光立刻被端坐在机械座椅上的顾际和房间中央那台造型奇特的改造器所吸引。
“请移步到改造器旁。”一个清晰的机械音从临时布设在天花板的音响中传来。
工人循声望去，看到改造器旁放置着一个看起来颇为舒适的板凳。他依言坐下。
“请说明你的需求。”机械音再次响起。
“需求...？”工人愣住了，下意识地将两条被机械改造过的工程手臂叠放在腿上，神情略显局促。
“改造器可对您现有的机械改造进行修复与优化。任何影响您工作效率或造成不适的问题，皆可提出。改造器将根据您的具体情况，生成专属的改造方案。”
工人听后，先是惊讶，眼中随即浮现出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无需担心，您的改造数据将被匿名收录分析，用于优化未来对教团全体成员的升级方案。每一位成员的意见都至关重要。”
机械音平静地补充道，所言句句属实。
若非之前所有工人被召集起来，由探沙小队队长新程砂亲自保证过安全性与免费服务，他根本不会踏入这个房间。
想到新程砂先生承诺的“完全免费”，工人终于放下了防备，开始描述起自己工作中遇到的困扰。
改造过程开始了，这位焊骨工人很快感受到了这台改造器的非凡之处。
过去接受教团“二手医师”的修理时，过程往往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或是改造完成后身体产生强烈排斥，感觉像换了条不属于自己的手臂。
然而此刻，虽然尚不清楚最终效果如何，但改造过程本身竟异常舒适。
尤其是当工程机械臂内部那些被拧得过紧、导致他常年不适的零件被恰到好处地松解调整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感袭来，他甚至舒服得想靠在椅背上睡一觉。
刚好，工人的座位是贴合人体工学设计所打造，哪怕直接靠上去也不会感觉硌得慌，他便靠后休息了。
改造室外面，一众工人探头探脑，“还没开始吗？”“我记得每次修复的时候格雷那家伙嚎得最响。”“哈哈哈...”
众人窃窃私语，猜测着，打趣着。
在他们的认知里，对身上机械改造“动刀子”，前十几分钟必然是鬼哭狼嚎的适应期，直到疼麻木了才能消停。
就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以为修复尚未开始时，被称作格雷的焊骨师却精神抖擞地推门走了出来。
原本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看稀有动物一样，上下打量着容光焕发的格雷。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脸上甚至透出了健康的红润气色。
但他那两条焕然一新、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工程机械臂怎么都做不了假。
“都看着我干嘛？”格雷被众人灼灼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有些恼火。
正欲发作时，一名靠后的工友问道：“什么情况？大嗓门格雷怎么今天一点动静没有，疼晕过去啦？”一个靠后的工友大声调侃道，引起一阵哄笑。
随即，其他工友也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感觉怎么样？”“真的一点不疼？”“快说说里面啥样？”
现在格雷感觉自己就跟被采访的明星一般，还没来得及感受修复好的身体，先被众星捧月的待遇淹没了。
就在格雷被团团围住，侃侃而谈他的神奇体验时，另一名机灵的工人瞅准机会，悄悄溜进了改造室，并顺手关上了铁门。
这一举动立刻引发了其他工人的不满和更强烈的跃跃欲试。
库才端起手里的枪，用枪身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铁门，发出沉闷的“哐哐”声。
“别吵，一个一个来，先等别人做完。”
他那两米多高的庞大身躯和手中狰狞的武器，瞬间起到了强大的威慑作用，让喧闹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排起了长队。
......
不远处，新程砂看着改造室外跃跃欲试的工人们，眉头微蹙：“锈语神父，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你个臭小子，“沙鲁斯站在他身旁，轻笑着骂了一句，”自己身上的零件都换新了，还不让同胞们也享受一下？”
新程砂面露难色，“我不是这意思，但是...”
“没什么但是。”沙鲁斯打断了新程砂的话，语气转为沉稳，“这是我们的合作。”
新程砂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位亦师亦父的神父。
且不论沙鲁斯在教团内崇高的声望，单是将自己从那个绝望的村子带出来，在教团找到归属并发挥价值，沙鲁斯在新程砂心中就已是德高望重的存在。
他带着疑惑低声问道：“神父，什么您会如此…干脆地与他达成合作呢？”
沙鲁斯的眼神带着一种深邃的审视，那目光似乎是在审视那间小小的改造室，又好像是在审视着不远的未来。
“看看他们，看看格雷，孩子。“沙鲁斯的声音轻松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才是教团的初衷。”
新程砂顺着沙鲁斯的目光，再次看向远处被工友们簇拥着的格雷。
那位焊骨工人，以前因为两条机械臂设计或装配不当，连抬起来都费劲。
现在呢，格雷一甩手，都能把自己的工友带到天上。
新程砂微微低下头，他的眼睛因自己的思考而微微转动。
“爷爷，你说我的选择是对的吗？”
沙鲁斯转头看向新程砂，自己这个干孙子，自打从上次行动回来以后，在汇报时，满嘴挂着这个名为掘矿者的机器人有多么多么厉害，对方的技术有多么多么先进。
沙鲁斯明白，新程砂当时极力促成合作，是站在教团整体利益的角度，为教团争取一个强大的盟友。
但在与这位堪称梦幻的盟友和经历的一切短暂的分开后，他火热的内心逐渐冷却下来。
新程砂很清楚，自己是一位颇具正义感的人，但同样，他也知道自己有时候的所思所想可能会被所谓的“正义”冲昏头脑。
于是，当再度冷静时，他便发出了疑问，只是这份疑问来自他自己。
“你你不过是因短期内发生的剧变，而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受。“沙鲁斯温和地开解道，”我明白，你并非恶意揣测你的战友，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新程砂抬起头，与沙鲁斯的目光交汇，看到的却是对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瞳孔。
“你的选择，”沙鲁斯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是对的。无论从什么角度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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