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尖塔的侧厅。
这里的奢华足以让任何一个来自荒芜之地的人感到窒息。
脚下是厚重到能吞噬所有声音的暗红色地毯,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而抽象的纹路,据说描绘的是神国的一角。
墙壁由整块的白色玉石砌成,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那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水晶吊灯。
靓晶晶呀就站在这片华丽的中央。
她穿着那件粗糙的麻布长袍,赤着脚,脚趾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踩在地毯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柔软感。
她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身前,摆出最谦卑的姿态,不敢去看周围的任何一处细节。
这是一种刻意表现出的,源于自卑和敬畏的局促不安。
在她的对面,几米开外的一张华贵座椅上,坐着神官凯尔。
他脸上的温和已经完全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审视。
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在靓晶晶呀的身上来回刮过。
从她那因为长时间跋涉而干裂的嘴唇,到她袍子上沾染的,不同于圣居本地的黄褐色尘土,再到她那双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的手。
侧厅里安静得可怕。
凯尔没有说话,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用沉默来施加压力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就在靓晶晶呀感觉自己的膝盖都快要站到僵硬的时候,凯尔终于开口了。
“你说,你来自月溪村。”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那个村庄,信奉‘古光之仆’。”
靓晶晶呀的身体,非常细微的颤抖了一下。
这个动作,是演练过上百次的结果。
它代表着一个虔诚的信徒,在听到自己家乡的信仰被一个更高位的神官提及时的,那种本能的,混杂着激动和惶恐的反应。
“那么,你可知,为何古光的教义中,圣言要用左手抄写?”
凯尔看似随意的问道,手指在座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问题来了。
这是一个无比刁钻,甚至阴险的问题。
这不是一个普通信徒应该知道的知识。
这是神职人员内部,在研究古代教义时,才会去探讨和辩经的细节。
如果她回答不上来,那她“虔诚的古光信徒”的人设,就会出现第一道裂痕。
如果她回答得太流利,太专业,又会引起新的怀疑。一个偏远村庄的女孩,怎么会知道连圣居很多低阶神官都未必清楚的教义细节?
靓晶晶呀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神官海斗灌输给她的那些,庞杂而绝望的信息。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先是露出了一个迷茫的表情,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然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惶恐,似乎为自己可能无法回答神官大人的问题而感到害怕。
最后,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孩童般的,纯粹的“恍然大悟”。
整个微表情的转变,在短短两秒内完成,流畅得毫无破绽。
她抬起头,又迅速低下,用一种恭敬,又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气回答。
“回……回禀神使大人……”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点点沙哑和颤音。
“村里的长老……曾经说过……”
她巧妙的,将知识的来源,归于一个已经死无对证的“长老”。
“他说,左手……离心脏最近。”
“用左手书写,代表着……我们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我们最真诚的心,而不是……而不是来自头脑的……巧伪。”
说完,她再次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身体因为害怕自己说错话而轻微的颤抖着。
这番回答,堪称完美。
它既精准的说出了答案,又通过“长老说过”这种转述的口吻,和那种不确定的语气,完全符合了她“听过,但不完全理解”的村姑人设。
凯尔敲击扶手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他看着靓晶晶呀的头顶,眼神微微一动。
不置可否。
但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他换了一个角度,抛出了第二个,更加尖锐的问题。
“‘飞升’,是神赐予所有信徒的,终极的荣耀。”
凯尔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古光的教义却认为,灵魂应归于大地,而非升入神国。你对此,如何看待?”
这个问题,直接将两种截然不同的信仰,摆在了台面上,逼着她做出选择。
这是一个信仰的“二选一”。
肯定古光教义,就等于否定了圣居的核心“飞升”理论。
否定古光教义,又与她之前表现出的“虔诚”人设相悖。一个刚刚还在为家乡信仰辩护的女孩,怎么可能轻易就背弃自己的过去?
靓晶晶呀的内心,一片冰冷。
但她的脸上,却适时的流露出了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迷茫和挣扎。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巨大的泪珠,再次在她那双大眼睛里打转。
“我……”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们村庄的教义,确实……确实是如此。”
她没有回避,而是先承认了自己过去的信仰。这是建立信任的基础。
“这也是……我来到圣居的原因。”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充满了无助。
“我亲眼……亲眼看见黑暗降临,看见长老和所有族人被吞噬……大地,也无法庇护我们。长老最后的遗言,就是让我来圣居……”
她抬起头,那双含着泪的,水汪汪的眼睛,直视着凯尔。
那眼神里,充满了最纯粹的,一个幸存者对于信仰崩塌后的,极致的困惑。
“或许……或许是我们……一直以来,都理解错了神的旨意。”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我想知道,我的族人们,他们……究竟是回归了大地,还是……被神,彻底抛弃了。”
她没有直接否定自己过去的信仰。
而是将这份信仰的崩塌,巧妙的转化为了自己前来“寻求真理”的,最根本的,也是最无法辩驳的动机。
这让她的所有行为逻辑,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完整,无比的可信。
侧厅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凯尔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在他面前,因为巨大的悲伤和信仰的迷茫,而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
他站起了身。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缓缓走到了靓晶晶呀的面前。
凯尔什么也没说。
他突然伸出手。
那是一只保养得极好,手指修长的手。
他将这只手,轻轻的,按在了靓晶晶呀的头顶。
一股微弱,但却无比精纯的精神力量,瞬间探入了她的意识。
这股力量冰冷,霸道,充满了审视的意味。它像无数根细小的探针,试图钻进她大脑的每一个角落,翻看她的每一段记忆,检查她是否有精神能量伪装的痕迹,或者被邪神污染的烙印。
这是最后的试探。
也是最致命的试探。
靓晶晶呀的身体,本能的剧烈一颤。
那是一种灵魂被强行侵入的,最原始的恐惧和抗拒。
但就在凯尔的精神力,即将触碰到她真正的意识核心时。
一层无形的,无法被感知的壁垒,悄无声息的展开。
在凯尔的感知中。
他“看”到了这个女孩的内心世界。
那里没有谎言,没有伪装,没有阴谋。
那里一片空白。
就像一张最纯净的,从未被涂抹过的画布。
画布的中央,只有两团模糊的光影。
一团,是代表着她过去信仰的,暗淡的土黄色光芒,它正在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另一团,是代表着她对“飞升”和圣居的向往的,圣洁的白色光芒。
而在这两团光影之间,充斥着最真实的,因为家破人亡而产生的,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以及对未来的,最纯粹的迷茫。
这是一个最完美的,虔诚而绝望的幸存者的灵魂样本。
终于。
凯尔收回了手。
他脸上的最后一丝审视和冰冷,彻底消失了。
他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温和的,充满了上位者悲悯的笑容。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的灵魂,像水晶一样纯净。”
他后退一步,用一种欣赏的语气说道。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侍女。负责在祈祷室,为我打理法器和圣物。”
这个任命,对于一个普通的朝圣者来说,无异于一步登天。
靓晶晶呀愣在原地。
她先是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然后,那双眼睛里,爆发出了一种被神眷顾般的,极致的狂喜。
“神……神使大人……我……”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再次决堤而出,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对着凯尔就要行叩拜大礼。
“感谢神恩!感谢神使大人!”
凯尔没有阻止她。
他很满意她此刻的反应。
他转身,向侧厅的门外走去,只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明天一早,会有人来接你。”
靓晶晶呀深深的鞠躬,将头埋在地毯里,直到凯尔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侧厅厚重的门被重新关上。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谦卑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很久。
她才缓缓的,直起了身子。
她抬起头。
那张还挂着泪痕的,楚楚可怜的脸上。
那份狂喜,那份感激,那份虔诚,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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