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钟源以刀拄地,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血水自下颌滴落。
对面,魔纹壮汉也几乎是一样的姿态,拄着骨斧大口喘息,身上魔纹明灭不定。
沈算踱步上前,看向那壮汉,忽然开口:“你方才,为何不逃?”
“呼……呼……逃不了。”壮汉很光棍地回答,声音沉闷如鼓。
“为何加入魔神教?”
“管饭,能吃饱。”回答依旧简单直接。
沈算顿了顿:“你是如何在魔神教中存活下来的,还成了亲传弟子?”
“谁想杀我,我就杀谁。杀的人多了,他们就让我当亲传了。”壮汉抹了把脸上的血,说得理所当然。
“上次隔空与我对话的,是你?”
“是我。但话是俺小弟教的,他刚才……死了。”壮汉的声音低了低。
沈算一时无言,有种荒谬的哭笑不得之感。
他沉吟片刻,又问:“你师父在魔神教中地位应当不低吧?”
壮汉摇头:“不知道。老头儿疯疯癫癫的,比俺还能吃。”
“……”
沈算看着眼前这满身伤痕、眼神却意外透着股直愣愣清澈的壮汉,心中罕见地升起一丝犹豫——此人,到底该杀,还是该留?
这时,稍稍缓过气的钟源开口道:“少爷,放了他吧。这人……就是个憨子。”
“你说谁憨?!”魔纹壮汉顿时瞪向钟源,不服气道,“俺小弟说过,这叫大智若愚!”
这话一出,沈算与钟源对视一眼,再次陷入了沉默。
两人心中不约而同浮起同一个念头:误入歧途!
最终,沈算心中那点杀意终究消散。
他摆了摆手:“你走吧。”
魔纹壮汉闻言猛地抬头,难以置信:“你真放俺走?”
“嗯。”
“你不怕俺是装傻骗你?”
“嗯。”沈算依旧只是点头。
壮汉愣了好一会儿,才挠了挠头,扛起那柄开裂的骨斧,转身迈步。
走出几步,又忽然回头,认真道:“对了,俺叫魔牛。下次要是还有人想杀你,俺不给他们报信了……俺就打伤他们,让他们来不了!”
说完,他继续前行。
“啪。”
钟源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对这番“耿直”的言论彻底无语。
他不再多想,盘膝坐下,吞下丹药,开始运功疗伤。
然,刚走出不远的魔牛,那魁梧的身影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回头扯着嗓子喊道:“对了!差点忘了——俺听魔灵那死球提过一嘴,你的行踪是从落霞城里泄漏出来的,但不是俺们教里的探子干的!”
沈算遥遥颔首,并未多言。
“那……俺真走了!”魔牛重重抱拳,声如闷雷,“欠你俩一条命,俺记下了!有机会一定还!”
说罢,他转身迈开大步,踏得林间落叶沙沙作响,扛着骨斧的背影很快便融入了苍茫暮色之中。
沈算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一枚闲棋,就此落下。
至于未来能收获什么,且看机缘。
他自然也清楚这其中风险——魔牛若藏有异心,或将来受人挑拨,反噬亦有可能。
但他沈算何曾惧过?
世间诸事,从来风险与收益交织并行。
“糟了!”一旁的钟源忽然低呼出声,脸上写满懊恼,“马呢?我们的马!”
当他看到不远处凌乱的马骨时,心中顿时响起万马奔腾之声。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头青铜巨鹰掠过渐暗的天穹,朝落霞城方向疾飞。
鹰背之上,沈算负手而立,衣袂随风。
钟源则坐在后方,脸色仍有些苍白,正闭目调息。
途经落幽谷上空时,意外骤生。
下方幽深的山谷中,蓦地腾起一片“彩云”——那是由成千上万只色彩斑斓的毒虫汇聚而成的虫群,振翅之声嗡鸣如雷,竟循着巨鹰的气息直扑而上!
虫云翻滚,在夕阳余晖中折射出妖异而危险的光泽。
青铜巨鹰长唳一声,双翼猛振,速度陡然飙升,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向前疾掠。
虫群紧追不舍,如同一条贪婪的彩色缎带在空中扭动追逐,始终相差数十丈距离,终究未能追上。
直到远离落幽谷地界,身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才渐渐消散。
在城外郊区山林中降落时,钟源回头望了一眼,心有余悸:“幸好小三速度够快。”
“若是被那等规模的飞行毒虫缠上,层层叠叠,噬骨蚀肉,恐怕真难以脱身。”
“无妨。”沈算轻拂袖口,神情淡然,“大不了躲进青铜古舟里暂避一时。”
有这等保命底牌在,自是遇事不慌。
钟源闻言哑然,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自家少爷底蕴深不可测,每每看似险境,却总留有后路。
这等从容,当真羡煞旁人。
“咦?这不是沈少爷吗?怎么步行?哎呀,钟小哥这是……”
两人刚走出小树林,便迎面遇上一位扛着锄头、沐浴着晚霞归家的老农。
沈算与钟源在城中的名气自不用说,而且常郊外溜马钓鱼,与农户相谈甚欢。
故此老农一眼便认了出来,目光随即落在钟源苍白的脸上。
“唉,别提了。”沈算摆手,面不改色,“回来时路过落幽谷,被毒虫群盯上了。马匹遭了殃,我俩侥幸逃得快。”
“怪不得!”老农恍然,又连连摇头,“最近那谷中毒物闹得厉害,邪性得很!也就沈少爷和钟小哥这样的本事,才敢走东道那条路啊。”
“哦?”沈算眸光微动,“老人家,此话怎讲?”
“这事啊,得从三天前说起——”老农放下锄头,打开了话匣子。
事要从三日前说起,落幽谷中骤然飞出海浪般的毒虫,遮天蔽日,更伴有无数蛇蝎蜈蚣自林间地底涌出,竟对正在谷中历练的宜川学院学子发动了“海陆空”合围猛袭。
那虫潮如乌云压顶,嘶鸣刺耳,毒雾弥漫,学子组成的阵型节节败退,伤亡惨重。
苦战整整一日,轰鸣震谷,火光不绝。
最终,宜川学院副院长黄陵被迫下令,耗用了大量珍贵无比的“爆裂玉符”,再结合火系神演结成烈焰大阵,以焚天煮海之势反复灼烧,才勉强将虫潮击退。
那一战后,谷口至今仍弥漫着一股焦臭与腥甜混合的怪异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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